萤火虫的幽光在青铜齿轮间悄然流转,仿佛是时间在缓缓流淌的见证。陈九溟微微仰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高达三十丈的机械穹顶上。水钟的铜制摆锤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节奏来回晃动,这种节奏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规律。每当十二枚摆锤同时指向辰位时,岩壁上的星图便会剥落一片朱砂,如同命运的沙漏在无声地倒计时。
“这是三劫循环。”阿黛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手中的波斯弯刀在微弱的幽光下闪烁,正映出齿轮转动的复杂轨迹,“永乐七年、正统十四年、崇祯十七年,这三组水钟分别对应着三个历史的末日。”陈九溟的掌心再度开始发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他。他不由自主地触摸浑天仪上的微积分符号,青铜表面瞬间浮现出奇异的光纹。那些光纹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命运的丝线,在岩壁上投射出一幅立体的地图。他清楚地看到,应天城地下宛如蜿蜒的血管一般,数以千计的陶制管道此刻正涌动着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在体内奔腾。“龙脉化血,大凶之兆。”阿黛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陈九溟却将目光紧紧锁定在管道连接处的青铜阀门上,那分明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汽配件,与周围古老的机关格格不入。当地图缩到某处地窖时,他看到了令血液凝固的景象——二十台明代版珍妮纺纱机正在自动运转,纺锤上缠着带血丝的蚕丝,仿佛在编织着某种不可知的命运。轰隆声突然从头顶传来,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阿黛眼疾手快,猛地扯着陈九溟扑向右侧。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瞬间被坠落的青铜钟砸出深坑,冲击力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陈九溟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混着尸臭的味道,五个黑影正从通风口跃下——那是戴着傩戏面具的青铜人偶,关节处喷着白雾,宛如来自地狱的杀手。“闭气!”阿黛低喝一声,迅速将药粉撒向空中。陈九溟屏息间看到惊人一幕:药粉接触蒸汽的瞬间爆出蓝色火焰,将最近的人偶熔成铜汁。但更多的傀儡从暗处汹涌而出,它们的胸腔里传出齿轮卡壳的摩擦声,如同死亡的号角在耳边回响。在混乱中,陈九溟被逼到岩壁死角。后背突然撞开暗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暗室内成堆的典籍在月光下泛着惨白,仿佛是历史的遗骸。他随手抓起半卷《练兵实纪》,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带瞄准镜的燧发枪结构图,而批注竟是简体字:“1520年淘汰款,建议参考拿破仑 M1777。”
这种时空的错乱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突然,门外传来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陈九溟抄起烛台冲出门去,正看见阿黛的弯刀卡在人偶颈部的齿轮间。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烛台刺入傀儡后背的通风管,滚烫的蒸汽顿时喷涌而出,仿佛是傀儡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当青铜头颅滚落脚边时,他看清了内壁刻着的字——“大明永乐五年制军器局监造”,历史的印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沉重。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仿佛大地都在愤怒地咆哮。所有水钟的摆锤同时指向午位,岩壁星图轰然坍塌,露出后面漆黑的甬道,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阿黛擦着嘴角的血迹指向深处:“他要见你。”穿过三道暗藏机关的青铜门后,陈九溟见到了那个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老人膝盖上摊开的《永乐大典》残卷正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间爬满发光菌丝,仿佛是时间在书页上留下的印记。“比贫僧预估的晚了二十三年。”老人缓缓抬头,陈九溟看到他的瞳孔是诡异的银灰色,如同被某种神秘力量所侵蚀,“不过无妨,张衡地动仪的关键零件正好上月才出土。”陈九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的容貌与姚广孝画像有七分相似,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轮椅扶手上的装置——那是由二十八枚算筹组成的机械键盘,按键上刻着拉丁字母,仿佛是古代智慧与现代科技的诡异结合。“建文四年,我在这具身体里醒来时,也像你这般惊慌。”老人轻触键盘,轮椅竟发出蒸汽机的轰鸣,“当年我用三年时间教会工匠们制造轴承与齿轮,却在准备发明电报时发现……”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闪着金属光泽的血珠,仿佛是身体的某种异变。阿黛突然跪地行礼:“师尊,白莲教已攻破三道闸门。”她掀开左臂衣袖,陈九溟看到皮肤下凸起的青铜纹路——那分明是集成电路板的形状,古代的身体与现代科技的融合,让他再次感受到时空错乱的冲击。
“时间不多了。”老人颤抖着打开轮椅暗格,取出个生锈的铁盒,“带着这个去太医院地窖,在满月夜打开。”陈九溟接过铁盒时,掌心的墨纹突然与盒盖上的星图产生共鸣,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穹顶开始塌陷,如同天塌地陷。老人猛地按下轮椅扶手的机关,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隧道。“记住!”他在坠落前最后嘶吼,“不要制造任何能超过马力的机器!”
陈九溟抱着铁盒跳进隧道的瞬间,看见岩壁上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方程,仿佛是历史的密码在等待解读。湍急的地下河将他冲进溶洞,阿黛的声音在身后时隐时现:“抱元守一!前面是瀑布……”
当他们在深潭中浮起时,陈九溟发现怀中的铁盒正在发烫,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月光穿透水面照在盒盖上,他看清了那些细如蚊足的刻字——“1979年 7月 16日,秦城监狱,第五次实验失败。”这些文字仿佛是一道时空的裂痕,将过去与未来连接在一起。对岸突然亮起火把,上百个戴白莲冠的身影正在逼近,仿佛是死亡的阴霾在逐渐笼罩。陈九溟摸到腰间冰冷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阿黛突然咬破手指,将血珠抹在他的眉心:“跟我念——天工开物,墨守非攻。”他们的命运,仿佛在这古老的咒语中找到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