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戌时,城郊白龙山,残月高挂夜空,星辰隐于云下,李剑独自一人行走山间,感知笼罩方圆百里,竟无一丝异样,那所谓的三千黑骑,没有一丝踪迹。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在一颗百年大树下逗留,目光看向前方陡坡。一头白狐,立身观月,身前端方一口白碟碗,碗中闪烁着荧光。白狐朝月三拜,前足端碗,将碗中荧光饮下,四足匍匐仰天啸月。转身跃离,露出身后四条尾巴摇摆,很快就隐没密林不见。
李剑行至陡坡,见地上白碟碗,就是普通人家用的饭碗,应该是从山下百姓人家窃来的。目光看向白狐离去的方向,一双赤红双瞳向他看来,双目对视之下,后者隐去。李剑疑惑,喃喃道。
“四尾妖狐,竟能躲过天道,还是个正统妖修,怪哉,莫不是在此,得了什么大机缘?”
对于妖狐的窥视,他也不在意,毕竟刚才他也在偷窥,而且被发现了,不然对方不会匆忙离去。李剑朝深山走去,见夜路昏暗,仰头看天,残月没入云层,停下脚步,身前十步之外,树下站着一道人影,约莫人类儿童大小,藏于暗处模糊不清。李剑双目眯起,在他眼中,对方本体一目了然。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后足直立,前足怀胸,身披布衣,酷似人族。
“小兄弟,你看我是人还是神?”
讨封吗?这倒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李剑不语,露出戏谑,对方匍匐,来到身前,再次直立起身,道。“小兄弟,你看我是人还是神?”
皮毛未退,四足依旧,兽首圆眼,十分灵动,是只不足三十年的妖修,竟学起讨封,走了捷径。一头兽性未退之妖,一只手都能捏死,是什么勇气让它来向自己讨封的,不怕被自己顺手斩杀了?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若给你封神,这因果你怕承受不住。你可要想清楚,当真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黄鼠狼圆眼贼溜溜的转,前足合十朝李剑一拜,跑开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亏是国运浓郁之地,前后遇到两只正统妖修,虽然那只黄鼠狼走歪了,但还能听劝,只要回去老老实实修行,倒也不晚,修行不易,妖修就更难了。”
李剑笑着自语,翻过山头,到了白龙山深处,四周悉悉索索杂声不断,袖口处,小蛇探出脑袋,吞吐蛇信,跃到地面,朝李剑俯首,钻入密林,四周杂声戛然而止。待小蛇回来,肚皮竟是鼓起,显然是饱餐一顿,不过消化的也快,瞬吸之间,鼓涨退去。
“去吧,吃的多,长的也快。”
李剑放其捕食,这天然牧场,就是小赤蛇的天堂,也不怕它逃离,蛇身上被他下了禁锢,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相反的,小蛇也会感应到他的位置。
继续深入,眼前出现整齐军阵,成三才位,天地人各一千,各个身披黑甲,威武肃杀,只不过非活人,而是陶俑。李剑生心疑虑,莫不是,这就是那所谓的三千黑骑?靠近其中一个陶俑,仔细观察之下,陶俑全身,竟被道家咒纹覆盖,这让他想起,古籍中提到的一物,道兵。只不过,道兵是用活人死去后的尸体,祭炼而成,以咒纹保留生前技艺,是一件不知生死的,杀戮兵器。那这陶俑又是什么存在,又是谁打造的,安放于此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也是用来,守护皇陵的?
就在李健疑惑之时,密林四周升腾云雾,由疏到密,不过呼吸之间。犹豫片刻,迈步朝前,迷雾之厚,即便已他的眼力,竟也只能看透明,十步之内,看来有人,不想让他深入。摸索前行一刻钟后,李剑再度停下脚步,因为前方出现一间木屋,窗户之内亮着烛火,在这深山老林里显的格外突兀。一闭一睁间,双目闪烁金光,在天眼之下,万物竟显本源,不过这次他失策了。眼中出现庞大身躯,百丈龙身,横跨无尽虚空,一声龙吟响彻,让他退出天眼状态,虚空划过一道璀璨金光,直冲双目。李剑惊恐闭眼,下一刻抽出腰间龙雀,横刀一斩,刀芒闪烁之下,一切寂灭。
恢复平静之后,再次睁眼,眼角处两滴血泪溢出,眼前一切陷入黑暗,黑色瞳孔泛白,他的双目暂时失明。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金光,是一把剑,龙威浩荡,却怨念滔天。若非他那一刀斩出,他可能会神魂受创,双目也彻底失明。在这深山老林,以他现在的状态,想再深入,那就很不明智。将自己的感知扩大,感受周身动静,毫不犹豫的转身下山,若是出来时,将剑匣带在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如今灾事。
行走半天,虽双目不可视物,却也明白,现在情况不对。以他的脚力,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白龙山,可在他的感知下,不但没有走出白龙山,反而更深入了,这事过于蹊跷。再度将腰间龙雀抽出,警惕周围,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口中默念咒法,全身泛起金光,这才让他稍微安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护体金光在,就不怕一切鬼魅邪术。
“公子,你这视迷路了吗?”
听闻身后女子声,李剑错愕回头,没有预警,没有危险感知,护体金光也没有反馈异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女子不是邪物。但这可能么,他现在可是在白龙山深处,怎么可能会出现寻常女子?反复感受对方,身上的确没有修为波动,也就说,对方真的是寻常女子?但他不信,警惕之心愈加强烈,宁杀错不放过,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其他都是虚妄。就在他杀心已起,对方再度开口道。
“公子不必害怕,妾身乃守山之灵,对公子并无恶意。”
守山之灵,传说中的香火神。一种后天灵神,生前都是功德加身,受百姓爱戴之人所化,虽不受天地册封,但却是正统灵神,是依附于国运和香火的地缚灵。
“公子是迷路了吗?是否需要妾身帮忙,指引你下山。”
李剑归刀,身上金光依旧,不紧不慢道。“说出你的来意吧,刚才的满山雾气,应该是你的手笔吧。”
“公子好眼力,妾身也是身不由己,望公子赎罪。”
女子到也不藏,那满山迷障,的确是她的术法,却不是她的本意,也是受人控制所为。她现身,也是为此而来,眼前这公子修为不俗,竟能躲过暗中杀机,或许也能助她逃离邪修掌控。
“带路吧。”
“公子是要妾身带你下山?”
女子漠然有点失望,但是做为一个地缚灵,她的行为是受人族制约的,不然也不会被邪修控制。不知为何生心漠伤,神情黯然之下,转身朝山下走去,走出几步后,李剑没有跟上,疑惑回首。李剑却朝她返方向走去,淡淡道。“之前那个木屋,不是术法所化,不如带我去看看。”
女子一怔,露出怅然之色,快步来到李剑跟前,抓起手臂,带着李剑朝前走去。李剑不适的将手臂扯离,他是双目受创,暂时失明不是瞎子,身边的女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并没有继续去抓李剑手臂,当起合格的引路人。
木屋之前,李剑侧耳聆听,耳中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李剑绕过木屋,朝水流方向走去。直到耳中流水清晰,空气中充斥着潮湿,李剑站在溪流边,俯身伸手入水,传来清凉。
“嘎,嘎,嘎~”
李剑侧耳,旁边树梢上,一只渡鸦,双目猩红,盯着李剑,对岸窜出豺狼,躬身竖毛,嘴中发出危险的低吼。女子上前,慌张道。“公子,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剑无惧,直身抽刀,向渡鸦方向随手一挥,刀芒闪烁尘烟四起,大地被斩裂,所过之处全部破碎,豺狼趁机偷袭,女子大惊欲要上前帮忙。
“公子小心。”
李剑收刀横胸,屈指在刀身上一弹,发出清脆刀鸣,寒光大盛,龙雀齐鸣,划破寂静夜空。一切鬼魅,被寒光吞噬,暗中邪祟退去,不敢露头。白龙山皇陵,一间石屋内,黑袍道人盘坐炉鼎之前,怒目之下弃血而衰,惊恐不甘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为什么这么强?”
石屋内进来一人,身披佛门袈裟,赫然是白瀑寺老方丈,口诵佛言。“阿弥陀佛,施主这是遭反噬了。”
“老和尚,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灰袍呢?”
“阿弥陀佛,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抢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老衲想做那第一个和尚。”
“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施主你罪孽深重,老衲渡你成佛。”
“你....”
溪流边,李剑手捧山泉,清洗双目,盘地而坐,运起上清大洞真经,浑身散发无穷道韵,引来山间开灵妖修盘旋。修为高修者,靠近李剑身旁,匍匐吸收道韵,次者躲在百步之外,不敢靠近。这里赫然成了众多兽类,修行的临时之地,看的旁边女子乍舌。感受到道韵对她本身的益处,也不管四周变化,在李剑身边席地而坐,一同修炼。
月落日升,日落月起,一坐便是一天两夜。待李剑再次睁眼,赫然发现,自身的修为瓶颈,有松动的异样。以他如今的修为,想再进一步,按部就班显然行不通,除非有大机遇,而这白龙山,就是他的机缘,想来是受国运影响,让他离真正的天师之境更近了。
双目金光闪烁,眼中再次出现,五彩斑斓之景,片刻之后黑暗重现,不是他又一次失明,而是这天依旧是夜晚,四周宁静,唯有溪流哗哗。
“公子。”
身后女子出现,待他看去,一身破布麻衣,束发盘起,竟是务农打扮。李剑露出和煦笑容,感谢道。“多谢,这是你本体模样?”
“若是公子不喜,妾身也可换个模样。”
说话间,摇身一变,务农成了绝美女子,一身丝绸红绣,长发披肩,桃花眼美人志,玉白双肩夺人目,妩媚妖娆柔弱凄凉,竟显诱惑。
“这才是你的本来模样吗?”
女子凄惨一笑,竟显柔弱无助,没等双方言语,林中走出一头五尾白狐。李剑看去,露出惊讶,这是之前那头四尾白狐,对方气息不会有错,怎么就成了五尾?一尾百年,每一尾都要渡天劫,这第五条尾巴,虚实不稳,明显是刚幻化,为何感受不到天生异象,这已经打破常理了吧。
却见白狐绕过女子,来到李剑跟前,恭敬俯首道。“多谢仙长赐福,请仙长赐名。”
求我赐名?李剑不解,身边女子道出原由,原是他之前恢复双目,施展真经散发的道韵,引来山间无数妖修。这白狐在他的道韵下,得了福荫,免去渡劫之灾,幻化第五尾,可若要彻底化形,要得到他的认可。这最直接的方法,用取新名来代替旧名,即得对方福泽,又不沾大因果,是一种另类的讨封。那若是他不同意呢,那这福泽岂不是成了灾劫,第五尾非但不能凝实,天道感知之下,这是属于欺瞒走捷径,白狐这五百年的修为一朝尽失,这结局,难道白狐想不到?它要拿什么代价来打动我?白狐显然明白李剑在想什么,再次开口道。
“仙长可以提出三个愿望,待小妖修为有成之时,可去帮忙实现。”
听闻之后,李剑心里冷笑,好一头白狐,自己活久了,却把人当傻子,一句修为有成之后,再帮忙实现愿望,倒是学会了画大饼,李剑不屑道。
“妖修本就逆天,你狐族更是如此,看你纯色,在狐族中也是血脉极为纯正,若我所廖未错,你靠国运修行,不仅让你躲过天道感知,还让你修为比之其他妖修更盛。若说是我之前的道韵所至,为什么偏偏是你得了福荫,而不是其他妖修,想必这山中妖修,比你强的也不少吧。”
白狐一颤,露出慌乱神情,却也不反驳,默然不语,李剑再度说道。“上古之时,狐族妖后,祸乱人间,让人族遭劫,天降神罚,让狐族妖修几乎灭绝,而狐族想修行,难如蹬天。你倒聪明,竟能骗过天道,躲在人族国运之下重修妖途,如今还打上我的注意,说你胆子大呢?还是说你愚蠢呢?”
“不是的,仙长错怪小妖,小妖并没有欺骗的意思。”
“哦,那你说说,为何其他妖修不来求我赐名,反而你来了,真是因为你得了我的福泽吗?还是说你本就打这侥幸,以为我看不成你的意图。”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