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烬雪弈
  • 旅墨鸢.
  • 5149字
  • 2025-06-05 18:45:04

诏狱的梆子敲过卯时,莫言栀被一阵浓烈的药味呛醒。他挣扎着抬头,看见狱卒阿砚端着黑陶药碗蹲在牢门前,碗沿凝着深褐色的药渣,正是昨夜“蛇吻”刑后该敷的金疮药。

“莫公子,趁热敷吧。”阿砚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余光警惕地扫着走廊。他将药碗往前推了推,碗底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轻响。

莫言栀盯着阿砚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是莫家暗卫传递急讯的标记。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沿时,感觉到一道极浅的刻痕。借着牢房昏暗的光线细看,那是三道连缀的短横线,正是莫家密语中的“三”字。

“三日后……”他在心中默念,忽然瞥见阿砚拇指上缠着布条,布条边缘渗出暗红血迹,形状恰似北斗七星的勺柄。这是暗卫遇袭的信号!

“手怎么伤了?”莫言栀装作随意地问,将药碗凑近鼻尖,故意让浓烈的龙涎香充斥鼻腔——这味道与七皇子密信上的熏香如出一辙,时南屿果然在用七皇子的药!

阿砚低头看了看手,含糊道:“不小心被牢门夹了。”他顿了顿,忽然提高音量,“这药是殿下特意吩咐的,说您中了‘噬心蛇’的毒,得用龙涎香做药引才能压制。”

莫言栀的心猛地一沉。时南屿竟敢用七皇子的熏香入药?是想让自己彻底相信他与七皇子勾结,还是……他故意将药汁泼在伤口上,嘶声道:“时南屿安的什么心!龙涎香是七皇子专用的熏香,他这是要让我毒上加毒!”

阿砚慌忙摆手:“莫公子别误会,殿下说……”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趁机用袖口蹭了蹭药碗内侧。莫言栀眼角余光瞥见,碗内侧竟多了一道水痕,形状像极了江岸渡口的老槐树。

“咳咳……殿下说,”阿砚好不容易止住咳,声音却比刚才低了许多,“这药里掺了半分‘幻星砂’,能让您在幻觉里看清‘真相’。”

“幻星砂”!莫言栀瞳孔骤缩。这种毒药能让人产生多重幻觉,七皇子常用它来逼供!时南屿居然在药里下毒?他想起昨夜幻觉中时南屿持箭的画面,难道那些“真相”都是毒药催生的?

“把药拿走!”莫言栀猛地挥手,药碗摔在地上碎裂,黑褐色的药汁溅在稻草上,露出碗底一个模糊的狼头刻痕。那狼头的耳朵缺了一角,与他锁骨处的疤痕形状惊人地相似!

阿砚脸色一变,迅速用脚踢散碎碗片,低声道:“莫公子,您看清楚了——这狼头的眼睛,是两个针孔!”

莫言栀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见狼头双眼处有两个极细的孔,孔中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他趁阿砚遮挡狱卒视线时,飞快地捡起一块带狼头刻痕的碎瓷片,藏进袖中。

“吵什么?”典狱长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阿砚立刻低下头,装作收拾碎碗片。莫言栀则躺回稻草堆,闭上眼装睡,指尖却在碎瓷片上摸索——狼头眼睛里的针孔,分明是用来藏密信的!

典狱长踹开牢门,见莫言栀“昏迷”,阿砚正在收拾,便骂骂咧咧地走了。直到脚步声远去,莫言栀才睁开眼,用指甲抠出狼头眼睛里的东西——是两小团浸了药水的棉絮。

他将棉絮放在掌心,哈了口气,棉絮遇热展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七皇子私庄…账单…老槐树…三”。字迹是莫家暗卫独有的“影书”,笔画间藏着北斗七星的纹路。

“三日后,老槐树下,账单……”莫言栀喃喃自语,忽然想起阿砚拇指上的北斗七星血迹——那不是遇袭信号,而是“影书”的落款!阿砚是自己人!

他猛地坐起身,锁骨处的“江岸是我”血纹牵扯着剧痛,却让他更加清醒。时南屿故意让阿砚送药,故意在药里掺“幻星砂”,甚至故意让药碗染上龙涎香——这一切都是圈套!他是想让自己误以为药里有毒,从而发现碗底的狼头刻痕和密信!

“时南屿……你到底想做什么?”莫言栀握紧碎瓷片,狼头的刻痕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某个被忽略的真相。十八年前的江岸渡口,父亲挡在穿玄色衣袍的人面前,而时南屿此刻也穿着玄色衣袍,袖中藏着狼头令牌碎片……难道当年的“凶手”不是时南屿,而是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莫家暗卫的紧急信号。莫言栀立刻躺回稻草堆,假装被“幻星砂”毒得神志不清。

阿砚端着另一碗药走进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莫公子,殿下……殿下让您把这碗药喝了,说能解‘幻星砂’的毒。”

莫言栀眯着眼看他,见他袖口的红绳已经换成了双股缠绕——这是“危险,速离”的信号!他接过药碗,故意手抖着将药汁洒在胸口,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阿砚飞快地眨了三下眼——“七皇子”。他又用手指在药碗边缘划了个圈,然后指向北方——“私庄被查,转移证据”。

莫言栀的心沉了下去。七皇子果然在转移证据!他想起密信上的“老槐树”,那是江岸渡口的地标,父亲曾说过,老槐树下埋着莫家的应急粮窖,难道七皇子的证据也藏在那里?

“我不喝!”莫言栀猛地将药碗砸向墙壁,“时南屿想毒死我,你们都帮着他!”他嘶吼着,趁机将一块浸了药汁的棉絮塞进阿砚手中。

阿砚接过棉絮,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迅速将棉絮藏进袖中,高声道:“莫公子,您就听殿下一次吧!这药真的能解毒!”他说着,突然捂住胸口,咳嗽着喷出一口血,血滴在莫言栀的囚服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莫言栀看着那图案,瞳孔骤缩——那是七皇子私庄的地形图!阿砚用自己的血,画出了证据藏匿点的位置!

“阿砚!”莫言栀惊呼,想扶他,却被典狱长一把推开。

“吵死了!”典狱长看着地上的碎碗片和阿砚嘴角的血,皱眉道,“把这疯子拖下去,殿下要亲自审问!”

阿砚被狱卒拖走时,回头看了莫言栀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莫言栀读懂了他的意思——快走,七皇子的人要来了!

他立刻躺回稻草堆,装作毒发昏迷,指尖却在碎瓷片上刻着阿砚用血画出的地形——私庄的粮仓下有暗格,证据就藏在那里。

“时南屿,”他在心中默念,“你让阿砚送药,让他用血画图,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借我的手去拿证据?”

没过多久,时南屿在亲卫的簇拥下走进牢房。他依旧穿着玄色锦袍,袖口的银线龙纹在火把下闪着冷光。莫言栀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比上次更浓了。

“醒了?”时南屿蹲在他面前,狼毫笔杆挑起他的下巴,“看来‘幻星砂’的效果不错,让你看清了不少‘真相’。”

莫言栀猛地睁眼,盯着他袖口的龙纹:“时南屿,你和七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腰牌会在你手里?为什么你的药里有他的龙涎香?!”

时南屿轻笑一声,笔杆点了点他锁骨处的血纹:“因为孤想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仇人。”他顿了顿,忽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廓,“七皇子的证据,藏在江岸老槐树下的粮窖里,你想不想去看看?”

莫言栀浑身一震。时南屿怎么会知道密信的内容?难道他早就截获了阿砚的消息?

“你想做什么?”莫言栀警惕地问。

时南屿直起身,将狼毫笔插回袖中:“孤想让你帮个忙。”他示意亲卫打开牢门,“跟孤走一趟江岸,找到证据,孤就告诉你,十八年前的江岸渡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言栀看着敞开的牢门,又看看时南屿冰冷的眼神,心中百转千回。这显然是个陷阱,时南屿不可能轻易放他出去。但阿砚用生命传递的消息,七皇子转移的证据,还有父亲死亡的真相……都在江岸等着他。

“好,”莫言栀挣扎着起身,锁骨处的血纹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光,“我跟你去。但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时南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孤等着。”

走出诏狱时,天刚蒙蒙亮。莫言栀被塞进一辆封闭的马车,车窗被黑布蒙着,只能听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去江岸的方向。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莫言栀被亲卫推下车,眼前是熟悉的江岸渡口,十八年前的血腥味似乎还弥漫在空气中。

老槐树孤零零地立在渡口边,树干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父亲当年留下的标记。莫言栀走到树下,想起阿砚用血画出的地形图——粮窖的入口在老槐树的西侧,第三块石板下。

他蹲下身,用捡来的树枝撬动石板,果然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盒,铁盒上刻着七皇子府的云纹。

“打开它。”时南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莫言栀深吸一口气,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账册,还有一枚狼头令牌。他拿起账册,上面记录着七皇子用粮草向北狄换取战马的交易,每一笔都盖着七皇子的私印。

“这就是七皇子通敌的证据。”时南屿走到他身边,“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莫言栀一愣,是啊,七皇子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把证据藏在父亲标记过的粮窖里?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莫言栀抬头,看见一群蒙面人从芦苇荡里冲出来,为首的人拿着弧刃箭,箭镞上的狼头图腾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时南屿!你果然在这里!”为首的蒙面人喊道,声音嘶哑,“交出通敌证据,饶你不死!”

莫言栀心中一紧,这些人是七皇子的暗卫!时南屿果然设了圈套,引他来取证据,然后嫁祸给他!

“保护殿下!”亲卫们立刻将时南屿护在中间。

莫言栀握紧铁盒,看着时南屿被保护在中间,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时南屿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时南屿!”莫言栀怒吼着“你这个骗子!”

时南屿看着他,眼神复杂:“莫言栀,把证据给我,我带你走。”

“做梦!”莫言栀转身就跑,却被一支弧刃箭拦住去路。箭头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老槐树上,箭杆上绑着一张纸条。

他取下纸条,上面写着:“莫言栀,时南屿才是通敌者,杀了他,证据就是你的了。”落款是一个狼头印记。

莫言栀看着纸条,又看看时南屿,再看看围攻过来的蒙面人,只觉得一阵眩晕。“幻星砂”的药效似乎发作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十八年前的画面再次浮现——父亲挡在穿玄色衣袍的人面前,弧刃箭穿透父亲的肩胛,而持箭的人,脸上带着和时南屿一模一样的冷笑。

“是你……真的是你……”莫言栀喃喃着,举起铁盒,像举着一把利刃,冲向时南屿,“还我父亲命来!”

时南屿看着他冲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没有躲闪。亲卫们想拦,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莫言栀即将撞到他的时候,时南屿突然侧身,躲过了他的冲撞,同时用袖中的狼头令牌碎片,划开了莫言栀锁骨处的血纹。

鲜血喷涌而出,滴在铁盒的云纹上,也滴在时南屿的令牌碎片上。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铁盒上的云纹突然亮起,发出一阵红光,而时南屿的令牌碎片,也与莫言栀锁骨处的血纹产生了共鸣,发出“嗡嗡”的响声。

莫言栀惊呆了,他看着铁盒和令牌碎片,又看看时南屿,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七皇子的证据……”他喃喃着,“这是你的陷阱!”

时南屿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帕擦着令牌碎片上的血,眼神冰冷:“不错,这是本王为七皇子准备的陷阱。而你,莫言栀,就是引他上钩的饵。”

蒙面人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人看见铁盒发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时南屿,把铁盒交出来!”

时南屿冷笑一声,将令牌碎片收入袖中:“想要铁盒?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他示意亲卫:“撤!”

亲卫们立刻护着时南屿退向马车,留下莫言栀和一群蒙面人在原地。

莫言栀看着时南屿的背影,又看看手中发光的铁盒,只觉得一阵无力。他被时南屿耍了,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抓住他!”为首的蒙面人喊道。

莫言栀握紧铁盒,转身就跑。他知道,现在只有他能揭穿时南屿的阴谋,只有他能为父亲和莫家报仇。

他冲进芦苇荡,身后是蒙面人的追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深坑。坑底铺着厚厚的稻草,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里面——是阿砚!

“阿砚!”莫言栀惊呼,连忙将他扶起来。

阿砚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莫公子……您没事就好……”他指着坑壁上的一个暗格,“证据……真的证据……在里面……”

莫言栀打开暗格,里面是一个更小的铁盒,铁盒上刻着莫家的雪梅纹。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卷羊皮纸,还有一枚完整的狼头令牌。

他展开羊皮纸,上面是父亲的笔迹,记录了十八年前江岸渡口的真相——七皇子的生母是北狄细作,她用弧刃箭伪造了通敌现场,而时南屿当时是去阻止她的,父亲为了保护时南屿,才被她射伤。

莫言栀拿着羊皮纸,手不停地颤抖。原来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时南屿不是凶手,反而是父亲想保护的人!而他,却一直把真正的仇人当成盟友,把恩人当成仇敌!

“谢谢你……”

阿砚虚弱地笑了笑:“莫公子……快走吧……七皇子的人……快追来了……”

莫言栀点点头,将羊皮纸和令牌收好,正要背起阿砚离开,却听见坑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七皇子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坑边,手里拿着弧刃箭,箭头正对着莫言栀。

“七皇子……”莫言栀握紧了拳头。

七皇子冷笑一声:“莫言栀,你果然找到了真证据。可惜,你没机会把它公之于众了。”

他示意手下:“杀了他,把证据拿回来。”

就在这时,一支笔从远处飞来,精准地打落了七皇子手中的弧刃箭。时南屿带着亲卫出现在芦苇荡中,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七弟,别来无恙。”时南屿的声音冰冷刺骨。

七皇子脸色一变:“时南屿!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南屿走到坑边,看了一眼莫言栀,又看向七皇子:“孤不来,怎么看你演戏?”

他顿了顿,继续道:“十八年前,你母亲用弧刃箭伪造通敌现场,嫁祸北狄,本王念在兄弟情分,没有揭发你。没想到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妄图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