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把司马元显放了,王愔之塞给他两张胡饼,免得饿死,把司马道子逼疯。
车队继续上路,按照昨晚的安排,男人尽量躲在车上,薛家诸女与仆妇在外行走,只有数十男丁护卫。
果然,沿途农田里耕作的农夫见着这行人,贪婪而又淫邪的眼神在诸女身上扫来扫去,又不时交头接耳,还有人撒腿往回跑。
薛银瓶那漂亮的眸子中,现出了杀机。
她发现王愔之特别喜欢看她的眼睛,她曾询问过,王愔之说她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又如明湖般清亮,是江东士女所不具备的。
她并没有受到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车内,归荑稍稍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见有农人奔向远处,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道:“怕是要来了。”
“哎~~”
郗氏幽幽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沦为了丧家之犬,偏娘家提供不了助力。
想当年,郗太尉何等英杰,王导、庾亮、陶侃等一时俊杰,都要看郗太尉的眼色行事,苏峻祖约之辈,更是被拿捏于指掌之间。
而如今,郗家能叫出名号的,只有郗僧施,虽领南昌公之爵,却无兵无权,累居清显,以至于爱子孤军奋战。
想到这,不由鼻子一酸。
“有郎君在,阿母无须忧心!”
谢月镜握住了郗氏的手,眼角余光瞥向随着车辆行走的王愔之,心里说不出的安宁。
没一会子,有喧哗声传来,迎面有三五百人,衣着破烂,有的手持锄头,有的操着粪叉,还有的提着棍棒,真正拿枪挎刀的只有数十人。
这些人奔跑极快,将车队迎头拦住。
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在几名弓手与刀盾手的掩护下,先一扫诸女,现出惊艳之色,就大咧咧的挥手道:“把女人和财货留下,汝等可自去!”
实则没有这样的好事,女人和财货车马固然重要,男丁也可择其壮勇,编练为部曲,挑剩下来的做奴隶。
这是当时的生态,自耕农如稀有动物,龟缩于丹阳郡一带,这里是朝廷的自留地,世家豪强不便于吃相太难看。
而京口是北府军的地盘,晋陵本是侨姓士族最先开垦,近年来,北府军不断把触手伸入。
三吴地区,是吴郡士族的基本盘。
会稽被王谢等大族把持。
剩下的义兴、吴兴、宣城等地,穷山恶水,民风悍勇,与山越杂居,宗族多结围自守。
再往上的荆、江、梁、湘诸州,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微妙。
简而言之,整个东晋,就是一个散装国家。
王愔之计划夺取义兴,一来距离建康较远,二来,地形复杂,朝廷即便发兵来攻,也很难展开兵力。
他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等到孙恩卢循徐道覆作乱,机会就来了,届时,也将是司马道子父子的死期。
“汝是何人?”
王愔之问道。
“义兴周防,怕了吧?”
那青年人傲然大笑。
周氏是江东最大的豪族,太宁二年(公元324年),王敦攻杀周札,杀周氏子弟及其部曲万余,但周氏的旁枝多不胜数,仍有些在义兴、吴兴一带的丘陵山地中顽强地生存下来。
“呵,堂堂义兴周氏,竟也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王愔之轻蔑的笑了笑。
“少废话,上!”
周防猛一挥手。
农人们挥舞着各式农具兵器一涌而上,乱糟糟的,毫无章法可言。
“杀!”
部曲们从车中一跃而出,暂时组不了鸳鸯大阵,不过天天都在训练,本能的就近结成三才或两仪小阵,冲杀而去。
薛氏子弟则张弓搭箭,专捡周家的部曲和弓手,将一枚枚箭矢射出。
部曲全脱产,好吃好喝供着,基本上不可能投降,即便投过来,王愔之也不敢用。
相对而言,佃客虽然组织性很差,却等同于奴隶,连妻儿都不是自己的,主家一句话就能剥夺,故而对主家也没太大的忠心。
尤如一张白纸,可以肆意挥毫。
在制定的计划中,就有对佃客采守势,尽量杀伤部曲。
惨叫一声接一声,部曲想冲过来围杀,却被乱哄哄的佃客挡着,而佃客又被一根根大竹枝子抵住,长枪于竹影间伸缩,被扎的哭爹喊娘。
整个战场上,乱哄哄一团。
好些仆妇婢女吓的面色煞白,不停地抹起了眼泪。
谢月镜与紧紧握着郗氏的手,身体僵直,但王愔之始终守护在外,心头又稍稍安定。
“上马!”
突然薛安邦留意到周防身边出现了空档,招呼上几名薛家子弟,策马疾驰而去。
“挡着他,挡着他!”
周防慌的挥手大叫,转身就跑,心脏也砰砰狂跳,这明显不对劲啊,很可能劫到了朝廷的贵人,不然怎会有如此精锐的军卒?
于是本能的逃跑,只要回了寨子,把门一关,除非朝廷派个数千人马,寻常几百人根本攻不下。
他认为朝廷不太可能下血本。
然后再打听冒犯到了哪家,备些厚礼送去,差不多就了结了。
可他这一跑,部曲也没了心思应战,跟着撒开脚丫子开跑。
薛安邦挥动长枪,接连刺死几名挡路的部曲,再俯下身子,如老鹰捉小鸡般,一把拎住了周防的腰带,横置于马上。
大喝道:“周防已被生擒活捉,还不速速住手?”
打斗嘎然而止。
佃客们均是茫然的左右四顾,部曲们也不敢动了。
薛安邦策马回返,把周防扔在了王愔之脚下。
王愔之问道:“你可知我是何许人,竟敢还劫我的车队?”
“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周防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愔之掏出一枚硫酸手雷,问道:“可知这是何物?”
“不知!”
周防摇头。
王愔之将硫酸手雷向一具尸体掷去。
“砰!”
陶壳炸碎,酸液溅射,那尸体上,腾起一大股白烟,尸体迅速成了焦黑色。
一众佃客与部曲们惊呆了,周防更是身体突然抖了起来。
王愔之阴恻恻道:“召集好人手,带我们去你家。”
“郎君,小人有眼无珠……”
周防哭丧着脸哀求。
王愔之打断道:“你放心,只是去你家做客,我不杀你。”
“那……郎君请!”
周防无奈,看着王愔之又掏出一枚硫酸把玩,一点逃跑的心思都没有,这玩意儿要是挨了一记,那可是皮开肉烂啊。
薛银瓶与诸薛家子弟相视一眼,暗暗点头。
他们都清楚,周家完了。
王七带人上前,收缴了周家部曲的兵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