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前,突然跳出一条未读短信。发信人号码乱码般排列,内容却像冰锥扎进眼底:“HA市郊外L镇设临时安全中心,避难市民速往。”柏鸽的指甲掐进掌心,明确的目标,通讯录翻到第三页,母亲的号码还是无人接听,那个总在早上五点发相亲链接的头像,此刻像块冻僵的灰渍。他盯着王胖子的vx对话框,光标跳了三秒,“水利局,工地等”这六个字像扔到深渊里的石子。
消防斧的木柄硌得虎口发疼。这把消防演习发的家伙,此刻比他的西装领带更像“装备”。他缩着脖子贴墙根走,皮鞋底蹭过碎玻璃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放大成鼓点。水利局的玻璃门裂着缝,像野兽张开的嘴,门把手上还挂着半片撕烂的工牌,照片上的笑脸被血糊成模糊的红。
“在三楼,拿了就走。”他对自己说,声音在喉咙里打颤。消防路线图的油墨味混着铁锈味,三楼档案室的标识像个红色惊叹号。电梯门缝里漏出的黑暗让他想起末班地铁的隧道,某次加班晚归,他在那里面对着空荡的车厢发过呆——现在想来,那种寂静竟是种奢望。
安全通道的楼梯积着灰,他每踩一级,都怕惊醒什么。三楼转角的办公桌堆成小山,最上面的搪瓷杯滚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柏鸽猛地蹲下,心脏撞得肋骨生疼,直到确定那只是杯子,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消防斧的柄滑腻得快握不住。“得绕路了啊,得从二楼走另一个地方进去了……”他咬着牙,后槽牙酸得发疼。
二楼走廊的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卷纸筒在地上骨碌碌滚。柏鸽贴着墙壁挪步,西装裤腿扫过倾倒的转椅,金属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前方那个穿蓝衬衫的身影晃了晃,后背的血窟窿像朵开败的花。他想起上个月部门聚餐,老王就是穿着类似的衬衫,举着酒杯说“小柏啊,年底争取给你升职”。
斧头挥出去的瞬间,他闭上了眼。骨头碎裂的闷响让胃里翻江倒海,温热的液体溅在袖口,那是他刚换上的衬衫。
“打脑子……”王胖子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那是某次消防演练时,这胖子啃着鸡腿说的话,“丧尸片都这么演,准没错。”
二楼楼道路障后的钢筋上挂着半截工服。柏鸽挪开沙袋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有人曾在这里用钢筋封门,像绝望中划下的句号。“楼上说不定还有活人……”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楼梯间的腐臭味掐灭。他爬三楼时,每一步都在等脚步声,等一句“谁啊”,直到推开档案室的门,只有风把窗边的遗书吹得哗啦响。
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最后那句“十一楼见”被划破了纸。柏鸽想起自己办公桌抽屉里,还压着张未交的辞职信,理由栏写着“世界那么大,想看看”。现在他看到了,世界是碎玻璃堆里的半张笑脸,是地图册塑料封皮上模糊的“HA市下水道管道分布汇总”四个字。
饮水机旁边留着一把水果刀和一卷胶带,水果刀裹胶带,组成了一把锋利但不是很牢靠的尖刀,他把衬衫袖子卷到肘部,用A4纸和胶带缠紧小臂,纸边硌得皮肤发痒,却让他想起小时候拿着树枝当武器挥来挥去,父亲用破布裹住他的手说“这样就不疼了”。
原路退到工地上的休息室,铁皮屋顶漏着光,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极了公司茶水间的午后。他坐在行军床上,一遍遍摩挲地图上的地铁入口标记,那红点被指腹蹭得发毛。从日出等到日落,王胖子始终没出现,只有风吹过搅拌机的声音,像谁在远处哼跑调的歌。
夜色漫进来时,柏鸽把消防斧横在膝盖上。地图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地下管网的线条像张巨大的蜘蛛网,而他是网上唯一的虫子。一公里外的地铁入口,在地图上画得像个靶心,他想起入职第一天,HR指着公司大楼说“这就是你的战场”——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战场会是这样。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发空。胶带裹着的小臂沉甸甸的,每走一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都像有人在身后跟着。远处传来了一些金属碰撞和尖叫,这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去所谓的安全区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有自己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