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曦背部的灼热感越来越明显。起初只是偶尔的刺痛,像被小针扎了一下。渐渐地,这热力变得持续而清晰,如同有一块温热的烙铁贴在脊骨上,甚至在他专注练刀或吐纳时,会感觉那股热流在缓缓流动。
陈风和陈老根的心一直悬着。他们知道,觉醒的时刻即将到来,容不得半分差池。
寅时三刻,天穹尚未褪尽墨色,窗棂间漏进的星光被晨雾洇染成淡青色。陈曦蜷缩在粗布被褥里,后颈突然掠过一丝细如游丝的灼痛,像被火蚁啃噬般瞬间窜至尾椎。他猛然抽搐着翻身,肩胛骨磕在床沿木棱上,却抵不过脊骨深处翻涌的热流——那热度不再是温软的烙铁,而是熔炉中刚锻打的铁水,正顺着椎骨缝隙往四肢百骸蔓延。
“咚——“铜盆翻倒的声响惊破夜的死寂。
守了整宿的陈风猛然抬头,看见儿子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脊背,凸起的蝴蝶骨在薄皮下剧烈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曦儿!”守在床边的陈风立刻上前。
“阿爹…好烫…像火在烧…”陈曦痛得小脸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风迅速解开他的衣衫。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他赫然看到陈曦瘦弱的背脊中央,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的奇异纹路正在皮肤下缓缓浮现!那纹路古老而玄奥,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伴随着陈曦压抑的抽气声。
“魂印显形了!”陈老根不知何时也进了屋,见此情景,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风小子,快!按我们商量好的,引灵阵!”
父子俩早有准备。陈风立刻将陈曦抱到屋子中央事先清理好的空地上,那里已经用沾染了陈风指尖血的朱砂画好了一个极其简陋、仅有三重环的小型阵法。
陈老根则迅速点燃了四角放置的、陈家珍藏多年几乎失效的安魂香。一股极其微弱的宁神气息弥漫开来。
“曦儿,盘膝坐好!闭上眼睛!”陈风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无论多痛,守住心神!想象你胸前的玉佩,想象石碑的温度!记住,你是陈家的儿郎,守陵人的血脉!”
剧烈的痛苦让陈曦几乎无法思考,但父亲沉稳的声音和那股安魂香的气息,像定海神针般稳住了一丝心神。他咬着牙,依言坐好,闭上眼,努力将意识沉入体内,拼命去想那枚贴身佩戴的、温润的玉佩,去想村口守陵碑那冰凉而坚定的触感。
陈风单膝跪在陈曦身后,布满老茧的双手,带着自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之力,小心翼翼地按在陈曦背上魂印浮现的位置。他引导着陈曦的呼吸:“深吸——慢——呼——感受那股热力…不要抗拒它…试着…试着像引动灵气一样…引着它…在你身体里走…走一个圈…”
陈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力量。陈曦强忍着撕裂般的痛苦,努力按照父亲的指引去做。他感觉那股狂暴的灼热能量,在父亲手掌的引导下,似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如同驯服一头狂暴的幼兽。他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去安抚那股热流,想象着它不再横冲直撞,而是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径缓缓流淌。
汗水浸透了父子俩的衣衫。陈曦的身体因为痛苦和用力控制而微微颤抖。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曦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胸前的玉佩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这股温润的力量仿佛一道清泉,瞬间注入他几乎被灼痛淹没的身体,与背后那股灼热的力量奇异地交融在一起。狂暴的热流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像是被中和了戾气,开始变得温顺,沿着陈曦的意念缓缓流转。
背上的灼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充盈感。那道暗红色的魂印纹路不再剧烈闪烁,而是稳定下来,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陈曦的背脊上,散发着内敛而深邃的光芒。
“成了!”陈老根激动地低呼一声,老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他看得分明,那魂印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新生的、纯粹的守护意志!
陈风缓缓收回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欣慰。他看着儿子依旧闭目调息、但气息已然平稳下来的背影,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魂印波动,心中百感交集。
陈曦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中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他握了握拳头,感觉身体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在血脉中流淌。他转过头,看向父亲和根爷爷,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却异常明亮的笑容:“阿爹,根爷爷…我…我感觉到了。”
当晚,陈家村破天荒地点起了明亮的篝火。村民们围聚在火堆旁,虽然食物依旧匮乏,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激动和希望。他们看着坐在陈风身边的陈曦,稚子背脊挺直,眼神坚定,仿佛承载着整个村子的未来火光。
篝火在晒谷场上噼啪作响,火星子蹿上夜空又缓缓坠落,像撒了一把碎金。王婶端来一碗野菜粥,粥面上漂着几滴珍贵的猪油——那是她藏了半年的嫁奁。
孩童们围着陈曦打转,指着他露在衣领外的魂印纹路叽叽喳喳,胆大的虎娃甚至伸手想摸,被陈老根笑着拍开:“这是老陈家的护陵纹,等你们长大...”
老人的声音被欢呼声淹没。陈曦握着还带着体温的玉佩,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微弱脉动,忽然想起父亲今早说的话:“魂印不是烙印,是碑灵认主的契约。”他望向村口方向,守陵碑在月光下投出修长的影子,像一位佝偻的老者正凝视着自己。指尖抚过粗糙的玉佩边缘,少年忽然明白,那些在深夜里反复临摹的碑刻纹路,那些被父亲逼着背诵的守陵密语,此刻都化作了血脉里的热流,随着心跳轻轻震颤。
“曦小子,好样的!”“陈家有后了!”“老天开眼啊!”朴实的村民们用最直接的语言表达着喜悦。
陈老根端起一碗清水,声音洪亮:“今夜,为我陈家守陵人魂印重现,贺!”
“贺!”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
陈曦坐在篝火旁,手中摩挲着那块温热的玉佩,望着跳跃的火焰。他能感受到背后魂印传来的微弱暖意,更能感受到村民们投来的、充满希冀的目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伴随着刚刚获得的力量感,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阿爹,”陈曦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风耳中,“我会守护好村子。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担起守陵人的一切。”
陈风看着儿子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