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根蚀与腐液的拉锯

路离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和决绝的杀意,狠狠砸进我混沌的意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跑!”

这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几乎在他吼声出口的同时,脚下那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化点”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黑色巨口,猛地向上喷涌!不再是缓慢的蠕动,而是如同决堤的黑色泥石流!粘稠如沥青、翻滚着无数细小黑色蠕虫般的液体,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漫卷!

轰隆!

头顶的穹顶再也承受不住双重力量的撕扯——路离那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劈砍造成的巨大裂痕,以及下方腐化点喷涌带来的剧烈冲击!巨大的、如同虬结血管般的“树根”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块大块覆盖着黯淡青白色苔藓的“树皮”和内部碎裂的玉质结构如同暴雨般砸落!烟尘混合着腐化的恶臭瞬间弥漫!

“啊!”一块拳头大的碎块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路离的手猛地发力,将我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狠狠向前一拽!巨大的力量让我双脚离地,身体完全失控地向前扑去!视野天旋地转,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腐液翻滚的咕嘟声、还有路离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噗嗤!

就在我被强行拽离原地的刹那,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猛地缠上了我的脚踝!

是腐化黑液!

它像活着的毒蛇,顺着我的裤管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布料如同被强酸泼洒,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青烟!皮肤传来钻心的灼痛和冰冷刺骨的麻痹感!

“呃啊——!”剧痛让我失声惨叫!

“闭嘴!”路离的厉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我的恐慌!他拽着我手腕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甚!整个人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崩塌的廊道和喷涌的腐液之间疯狂穿梭、跳跃!每一次落脚都惊险万分,要么是堪堪避开砸落的巨石,要么是险之又险地擦着翻滚的黑色泥沼边缘掠过!他小臂上那被暗绿色污染浸透的绷带,在剧烈的动作下不断渗出更多粘稠的液体,浓烈的腐臭和硫磺味几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根蚀!”路离在又一次惊险地避开一道冲天而起的腐液喷泉后,猛地发出一声低吼!

嗡!

他腰间的短刀“根蚀”仿佛拥有生命,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刀身那幽暗的刃口骤然亮起一线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寂的火山深处涌动的熔岩!

路离没有拔刀!他依旧死死拽着我,在崩塌的廊道中亡命狂奔!但他的右手猛地回撤,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与“根蚀”刀身同源的暗红色微光,闪电般点向缠住我脚踝的那股腐化黑液!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坚冰!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了强效硫磺和某种植物被焚烧殆尽的焦糊恶臭猛地爆发!缠住我脚踝的腐化黑液发出无声的、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痛苦尖啸!那股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恐怖的腐蚀力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脚踝处只留下火辣辣的剧痛和一圈仿佛被强酸灼烧过的、皮开肉绽的焦黑伤口!

好痛!但更让我惊骇的是路离的力量!那暗红的光芒……那瞬间驱散腐化的力量……是“根蚀”赋予他的?还是他本身?

“看路!”路离的吼声再次将我拉回现实!前方,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巨大“根脉”碎块,带着万钧之势当头砸下!避无可避!

路离眼中厉色一闪!拽着我的手腕猛地向侧面一甩!同时,他按在腰间“根蚀”刀柄上的左手瞬间发力!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

暗红色的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亮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势大力沉砸落的巨大碎块,在接触到那抹暗红刀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湮灭了!不是碎裂,不是炸开,是直接从实体被分解、抹除,化作一蓬细碎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灰色粉尘,簌簌落下!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力量?!

然而,路离的脸色也在挥出这一刀后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更加粗重,那只握着“根蚀”的手,甚至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这种“湮灭”的力量对他负担极大!

“这边!”他喘息着,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但动作丝毫不停,拽着我猛地冲进前方一个因塌方而暴露出来的、更加狭窄幽深的岔道!

身后的崩塌声和腐液翻滚声如同追命的丧钟,被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岔道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化残留的硫磺臭味。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裂根脉和滑腻的苔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脚踝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

路离拽着我,脚步踉跄地冲进岔道深处一个相对开阔些的死角。这里堆积着一些腐朽断裂的巨大根须,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摇摇欲坠的掩体。

“呃!”他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根须墙壁,剧烈地喘息起来。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那只受伤的右臂无力地垂着,暗绿色的污染液已经彻底浸透了绷带,甚至开始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冒着青烟的坑洞!那浓烈的腐臭,熏得人几乎窒息。

他深黑的眼眸疲惫地半阖着,里面布满了血丝,警惕却丝毫未减,依旧死死锁定着我们来时的方向,侧耳倾听着远处崩塌的余响和腐液缓慢流动的咕嘟声。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根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东西。

我脱力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根须,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脚踝伤口钻心地疼。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脚踝处不断传来的灼痛交织在一起。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路离那只不断滴落暗绿液体的手臂上。那腐臭……那腐蚀地面的景象……他还能撑多久?

“你……你的手……”我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恐惧。那不仅仅是伤,那是腐化的侵蚀!他会不会……变成怪物?

路离喘息着,微微偏过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我惊恐的脸,又落回自己那只不断滴落腐蚀液体的手臂。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极致的痛苦。

“死不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他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暗绿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得更快了。

“但……需要点时间。”他低头看着那被污染彻底浸透的绷带,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他握紧了“根蚀”的刀柄,刀身再次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那线暗红色的光芒在幽暗的岔道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努力压制、驱散着缠绕手臂的腐化之力。

“根蚀……能压制它?”我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如果那把刀能驱散腐化……

路离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专注地调动着“根蚀”的力量,与手臂上不断蔓延的腐化污染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暗红的光芒与暗绿的腐液在他手臂上交织、对抗,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滋滋声。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消耗。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流逝。只有路离粗重的喘息、腐液滴落的滋滋声、以及“根蚀”那低沉的嗡鸣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远处,崩塌的轰鸣和腐液翻滚的咕嘟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但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衰朽和硫磺气味,仿佛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具有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的通道深处窥视着我们这两个闯入者、这两个……散发着“食物”气息的猎物。

“……容器……虚弱的……守护者……好机会……”那个滑腻冰冷的低语声,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再次在我脑海深处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和贪婪。它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我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惊恐地看向路离。

他依旧背靠着墙壁,闭目调息,与手臂的腐化对抗着。“根蚀”的暗红光芒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但他紧锁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虚弱。

就在这时——

哒…哒…哒…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液上,从我们刚刚逃进来的那条幽深岔道口传来!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机械般的精准节奏,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不是腐化怪物那种混乱的蠕动或嘶吼!这脚步声……是人!是追兵!

路离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深黑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里面爆射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凌厉的、如同实质的冰寒杀意!他握着“根蚀”的手瞬间绷紧,刀身嗡鸣声陡然拔高!另一只受伤的手臂被他猛地藏到身后,暗绿色的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

他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岔道口那片被幽暗吞噬的阴影!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最极致的战斗状态!

苏洛!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那冰冷的、如同标尺丈量过的节奏,穿透了幽暗的岔道,带着一种无声的、却比身后腐化泥沼更加令人绝望的压迫感,清晰地回荡在这片由断裂根须构成的、摇摇欲坠的死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