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三月初，早上六点半。
不到七点，太阳已悄然攀上云端，将耀眼的光芒泼洒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几乎一宿没合眼的谢楠，眼睛本就酸涩发疼，此刻更是被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但这丝毫没影响她的好心情——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了精心收拾自己，准备在今天的社团招新日“迷死那群新生”。她把书包往凳子上一甩，就探头探脑地望向厨房。
“亲爱的祁女士，今儿早晨给你宝贝女儿做什么好吃的呀？我猜猜看，油条豆浆？”谢楠笑嘻嘻地从门框边探出脑袋，却正看见母亲祁女士在麻利地收拾着楼下早餐店的塑料袋。
母女俩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下一秒，谢楠的笑声打破了尴尬。
“瞅啥瞅啊！美女厨艺精湛，不得偷看。”
祁女士“啪”地一声把塑料袋团成球，精准地丢进垃圾桶：“你这丫头，眼睛比雷达还尖！”她利落地解下围裙，甩到谢楠肩上，“去把桌上牛奶热了，路上喝。骑车注意安全，听见没？”
谢楠吐了吐舌头，把围裙往架子上一挂，抓起书包就冲出了门。
校门口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谢楠锁好自行车，一路小跑冲向教室。她正盘算着万一迟到该找什么借口，推开教室门却愣住了：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两名同学安静地坐着。
“走错了？”她狐疑地退后几步，抬头仔细确认门牌——“高一（17）班”。
“不对呀……”她困惑地挠挠头，“这才两个人？难道我激动过度，真得‘白内障’了？”
“谢楠！你也来这么早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抱着课本快步走来，发梢似乎还沾着清晨的微露。谢楠定睛一看，惊喜道：“棠棠？是你啊！”正是她从小学到初中的死党闺蜜简棠。此刻，简棠校服领口别着一枚崭新的学生会徽章，在晨光下微微闪亮。
“你怎么也在这个班？”谢楠揉了揉依旧发疼的眼睛，环顾空荡的教室，更疑惑了，“而且不是下午社团招新吗？人都去哪了？”
简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她走到阳台边，指着楼下：“喏，看下面！今天早上要分班考，老师让大家把多余的课桌搬到校园大道上去布置考场。我可是现场指挥哦！”她带着点小得意，“是不是该为你的‘嫡长闺’感到自豪？”
谢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晨风裹挟着玉兰的清香扑面而来。只见校园大道上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课桌像巨大的积木一样被码放成小山，同班同学们正“吭哧吭哧”地奋力搬运着，阳光将他们忙碌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合着我白激动一晚上！”谢楠哀嚎一声，想起自己精心卷好的刘海、特意挑的衣裳，气呼呼地戳了戳简棠的肩膀，“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简棠笑得直拍栏杆，胸前的徽章也跟着晃悠：“谁让你昨天非说要‘迷死新生’，消息轰炸了我八百条！我哪还插得上嘴说正事儿？”
“咳咳咳……”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嬉闹。一位中年男老师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板着脸道：“两位同学，注意点形象，学校是公共场所。要腻歪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对吧？”
两个女孩满脸问号地看向他。谢楠眼珠一转，忽然凑到简棠耳边低语了几句。简棠听完，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看看谢楠，又看看那位老师，一脸难以置信。
中年老师低声嘀咕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玩的挺花的……”，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谢楠冲着他的背影不服气地挥了挥小拳头，拉着简棠就往教室跑。刚冲进门，差点撞上抱着一大摞试卷的班主任。班主任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来得正好！帮老师把这些试卷搬到操场去，给分班考的同学们当‘加油礼’！”
谢楠瞬间垮下了小脸。简棠却眼疾手快地接过最上面一叠试卷，冲谢楠狡黠地眨眨眼：“走，‘嫡长闺’带你解锁新学期‘搬砖’新成就！”
搬完那堆沉甸甸的“加油礼”，谢楠累得蹲在樱花树下直喘气，看着精心打扮的成果毁于“搬砖”，有点蔫蔫的。这时，一杯插着吸管的冰美式突然递到眼前，吸管上还精心缠着她最喜欢的樱花图案贴纸。
“别气啦！”简棠的声音带着笑意，“等会儿分班考结束，社团招新照样能‘迷死’一大波！”她伸手戳了戳谢楠鼓起的腮帮子。
谢楠吸溜了一口冰凉的咖啡，甜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抬头，看见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樱花，将简棠的影子温柔地笼罩在飘落的花瓣上。那一刻，虽然乌龙频出，精心准备的亮相泡了汤，但看着身边这个陪着自己犯傻的“嫡长闺”，谢楠心里那点小小的懊恼，忽然就被这晨光与花影冲淡了，只剩下一种暖暖的甜意——有她在，这个早晨好像也不赖。
分班考的预备铃声急促响起。两人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往各自的考场跑。粉白的樱花花瓣被风卷起，粘在她们匆匆的鞋边，像是青春无意间撒下的、还未来得及写满心事的便签。
考场里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谢娜咬着笔杆，死死盯着数学试卷最后那道大题，草稿纸上被她无意识地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圈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思路却像被堵死的泉眼，怎么也冒不出水来。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左边同学的试卷——那道困扰她的难题，竟工整地写满了清晰的解答步骤。
“喂，同学……”她几乎是用气声，朝着左边发出求救信号，“帮帮忙……最后一题……”她飞快地抬眼瞄了下讲台，监考老师正低头检查前排一位同学的试卷，似乎没留意这边。她暗暗松了口气。
被她唤作“同学”的男生——江槿峖，闻声抬起头，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检查自己的卷面。然而，不过几秒，他再次抬眸，目光恰好与谢楠充满祈求、紧张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的瞬间，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悄悄染上了男生的耳根。
谢楠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合十，用口型无声地哀求：“求求了！”
江槿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犹豫。但看着她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拿起手边的草稿纸，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将那一角小心地撕下，借着身体转动的掩护，极其隐蔽地推到了两人课桌的中间地带。
谢楠的心脏怦怦狂跳，手指微微颤抖着拈起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不仅有最终答案，还清晰地标注了解题的关键思路！她如获至宝，立刻埋头奋笔疾书，终于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最后几秒，将答案誊写完毕。
“叮——”
刺耳的铃声伴随着冰冷的广播声响彻考场：“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并予以当众警告，若再次作答将取消本科目考试成绩。”
收卷的混乱中，谢楠感觉自己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她一边收拾文具，一边侧过身，对着左边的“救命恩人”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哎呀妈呀！兄弟，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她边说边飞快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用彩色糖纸叠成的、亮晶晶的小星星，不由分说地塞进江槿峖手里，“呐，送你的！谢谢啦！有缘再见！”
不等对方反应，她便像只轻盈的蝴蝶，随着人流飞快地挤出了教室门。
江槿峖怔怔地站在原地，掌心躺着那几颗带着女孩体温的、微凉的星星糖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追寻着那个匆匆离去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低头看着掌心的小星星，一丝淡淡的、未能开口的遗憾悄然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