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赎罪…”
阿茶那平静却重若千钧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镣铐,狠狠铐住了云澈濒临崩溃的神魂。他挺起的上身颓然砸回冰冷的地面,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双死寂的眼中,最后一点求死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绝望黑暗。活下去,带着这身罪孽和魔种活下去,去偿还…这比凌迟更残忍的判决,将他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连自我了断都成了奢望。
茶馆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云澈粗重压抑的喘息。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老疤最先打破沉默,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条贴着膏药的瘸腿往前挪了半步,独眼依旧警惕地盯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云澈,仿佛在监视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源。但他紧绷的身体,在阿茶那不容置疑的意志下,终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柳不言捂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惊怒未消,反而多了一丝冰冷的审视和浓浓的疑虑。他看向阿茶,又看看地上的云澈,眉头拧成了疙瘩:“老板娘…他…”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坐回长凳,目光复杂地盯着那蜷缩的身影。剑阁覆灭的真相,星河碎影的谜团,如同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这个对禁忌与隐秘有着天然探究欲的“弃徒”,暂时压下了对“魔种”的本能厌恶。
蕊蕊紧紧抱着我的腿,感受到阿茶姐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静而强大的力量,她小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茫然的悲伤取代。她看看地上那个痛苦绝望的大哥哥,又看看阿茶姐姐平静无波的脸,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小声地、带着哭腔问:“阿茶姐姐…他…他是不是…也很痛啊?比蕊蕊刚才…还痛?”孩子的直觉,往往能穿透表象,触及最本质的痛苦。她虽然不懂“魔种”、“背叛”这些沉重的字眼,却能感受到云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气息。
小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走到蕊蕊身边,揉了揉她毛茸茸、缀满小花苞的头顶,动作轻柔。“是啊,蕊蕊,”他的声音难得地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有些人心里受的伤,比身上流的血,痛得多。”他指尖悄然渡出一丝极其温和的青色灵力,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蕊蕊的神魂,彻底驱散了她残留的恐惧,只留下淡淡的、懵懂的悲伤。然后,他直起身,脸上又挂起那副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走到云澈旁边,随意地踢了踢他沾满泥污的鞋尖。
“喂,小子,别装死。”他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却奇异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老板娘金口玉言,让你活,你就得活。让你讲故事,你就得讲。装鸵鸟没用。”他蹲下身,目光落在云澈那沾满血污泥泞、死气沉沉的手边,那杯温热的茶依旧静静放着。“喏,茶都给你温好了,再磨蹭,可就真凉了。凉茶喝了…伤胃。”他最后两个字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云澈自我封闭的绝望外壳。
云澈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依旧死死闭着眼,将脸埋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但粗重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师父…”一个极其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挤出,破碎不堪,“我…我该…从何说起…”
“从头。”我的声音平淡依旧,听不出催促,也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我走到泥炉边,提起那把粗陶壶,给自己重新续了一杯热茶。袅袅的白汽氤氲了我的眉眼,也模糊了三百年前那些清晰又模糊的过往。“从你拜入剑阁,从你执起‘初霁’的那一天说起。”我刻意提到了那把剑的名字,如同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初霁…”云澈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这个名字,是他毕生荣耀的起点,也是他万劫不复的烙印!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拥有感知痛苦的能力。
茶馆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柳不言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老疤虽然依旧虎视眈眈,但独眼中也闪过一丝探究。蕊蕊抱着膝盖,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颤抖的身影。小楼不知何时又摸出了那枚铜钱,在指间无声地转动着,目光却沉静如水,落在云澈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尘封已久的谜底。
时间,在炉火的噼啪声和云澈压抑的抽泣中,仿佛被拉长、凝固。
终于,那个蜷缩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他没有看我,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冰冷的地板,仿佛那里能映照出他早已崩塌的世界。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肌肉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着,嘴唇颤抖着,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血肉,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绝望:
“那一天…是…是剑阁…百年一度的…‘问剑大典’…”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琴弦。然而,随着他艰难地吐出第一个字,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强行撕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将他拖回了那个阳光明媚、却又暗流汹涌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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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场景(云澈视角):**
风,带着昆仑山巅特有的清冽和松脂的香气,吹拂着剑阁巨大的演武场。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光洁如镜,映照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四周是层叠的观礼席,此刻坐满了来自修真界各大宗门的代表和剑阁的弟子长老,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人的紧张与期待。
我站在场中,紧紧握着手里的剑。那并非名剑,只是一柄最普通不过的入门铁剑,剑身甚至有些粗糙的锻打痕迹,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
手心全是汗。
周围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隐的轻蔑,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背上。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一个根骨平平、家世寒微、靠着近乎自虐的苦练才勉强挤进最终“问剑”环节的外门弟子。在他们眼中,我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笑话,是对“问剑大典”的某种亵渎。
“下一位,外门弟子,云澈!”执事长老洪亮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那是连日苦练过度透支的征兆),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向场中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我,面对着整个演武场,也面对着整个修真界的目光。一身素净的剑阁阁主常服,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阳光勾勒出她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仿佛与身后巍峨的昆仑雪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清茶真人。剑阁阁主。我的…师父。
不,此刻,她还不是我的师父。我只是千百个渴望拜入她门下、渴望得到她指点的普通弟子之一。一个…最不起眼、最没有希望的弟子。
我走到她身后丈许处停下,按照规矩,单膝跪地,双手将铁剑举过头顶,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外门弟子云澈,请…请阁主问剑!”
四周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卑微得可笑。
她缓缓转过身。
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当视线清晰时,撞入我眼帘的,并非想象中阁主应有的威严与冰冷,而是一双眼睛。
清澈,平静,如同昆仑天池最深处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我此刻狼狈而紧张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轻蔑,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仿佛在她眼中,此刻跪在这里的我,与之前那些天资卓绝、光芒四射的内门弟子,并无不同。
这平静的目光,像一股温润的清泉,瞬间浇灭了我心中因紧张和自卑而燃起的焦灼火焰。狂跳的心脏,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落在我高举过顶的铁剑上。那目光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此剑,”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的广场,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石上,“可有名字?”
我一愣。名字?一把最普通的铁剑,怎么会有名字?我茫然地摇头:“回阁主,没…没有。”
她微微颔首,目光从剑身移开,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卑微的外表,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剑为心刃,名即其魂。”她缓缓道,声音平静无波,“无名之剑,如无魂之人。纵有千般锋锐,终是死物,难承大道。”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无名之剑…如无魂之人…难承大道…这…这是在说我吗?说我空有练剑的痴心,却无承载剑道的根骨与魂魄?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冷。果然…还是不行吗?
周围的嗤笑声似乎更明显了。我几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嘲弄和幸灾乐祸。
就在我万念俱灰,准备接受被淘汰的命运时,她却再次开口了。
“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心之所向,魂之所系。你若真心向剑,此剑无名,何妨自取?”
自…自取?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鼓励的期许!她不是在否定我!她是在…点醒我?给我一个机会?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绝望!我紧紧握着手中的铁剑,冰冷的剑柄仿佛有了温度。心之所向,魂之所系…心之所向…魂之所系…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远方。昆仑山巅,常年积雪,云雾缭绕。但就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分明看到,在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透下了一缕久违的、金灿灿的阳光!它刺破阴霾,照亮了下方幽深的山谷,也瞬间照亮了我晦暗的心!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大声道:
“此剑!名‘初霁’!”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弟子云澈,愿以此剑为凭,以心为魂,求索剑道!纵前路艰险,百死…不悔!”
“初霁”二字出口的瞬间,我仿佛感觉到手中那柄粗糙的铁剑,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嗡鸣!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流,从紧握的剑柄处,逆流而上,涌入了我干涸的心田!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阁主,清茶真人,在听到“初霁”二字时,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似乎荡开了一丝极淡、极快,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她的唇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浅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如同冰封湖面绽开的第一道裂痕,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暖意。
她看着我,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第一缕晨曦的淡金色剑意。
那剑意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与温煦。
“善。”
一个字,清越如凤鸣,响彻昆仑。
她指尖那缕淡金色剑意,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轻盈地飘落,精准地点在了我高举过顶的、名为“初霁”的铁剑剑尖之上!
“嗡——!”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神魂的剑鸣,骤然从“初霁”那普通的剑身中爆发出来!剑身剧烈震颤,粗糙的表面竟在瞬间流转过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剑柄疯狂涌入我的手臂,冲入我的四肢百骸!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并狂喜的低吼!这股力量太过庞大精纯,瞬间冲刷着我狭窄脆弱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通透感也随之而来!体内那些因资质所限而淤塞的关窍,在这股沛然莫御的剑意冲刷下,竟发出细微的、如同坚冰碎裂的声响!
“引气…入体?!”“他…他竟然当场引气入体了?!”“阁主…阁主竟以自身本源剑意为引,为他洗髓伐脉?!”四周响起一片无法置信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些嘲弄的、轻蔑的目光,瞬间被震惊、嫉妒、难以置信所取代!
剧痛与狂喜交织中,我勉强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只看到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却又脱胎换骨的身影。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满意?还有一丝…我那时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疲惫?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座下,第七亲传。”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依旧,却如同定海神针,为我混乱而狂喜的世界,定下了锚点。
阳光刺破云层,万丈金光洒满演武场,将我和她,还有那柄嗡鸣不止、光华流转的“初霁”,笼罩其中。
那一刻,我仿佛站在了世界的巅峰,沐浴着无上的荣光,以为握住了改变命运、通往无上大道的钥匙。却不知,那钥匙的形状,早已被命运扭曲,通往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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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内,死一般的寂静。
炉火的光芒在云澈沾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追悔。他讲述的声音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当说到那缕改变他命运的淡金色剑意点中“初霁”,说到那声涤荡神魂的剑鸣,说到那洗髓伐脉的剧痛与狂喜时,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再次承受着那份被赋予又亲手毁掉的巨大恩情所带来的撕裂之痛。
“初霁…初霁…”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破碎,带着泣血的呜咽,“师父…师父…”他猛地将额头狠狠撞向冰冷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只有这种自残般的痛苦,才能稍微缓解灵魂深处那噬心蚀骨的悔恨。
蕊蕊早已泪流满面,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小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悲伤和不解。她不懂什么洗髓伐脉,什么亲传弟子,她只感受到那个讲故事的大哥哥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到足以淹没一切的痛苦,那种痛苦让她的小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柳不言紧锁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快速敲击着,仿佛在演算推演着什么。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引阁主本源剑意洗髓伐脉?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清茶真人对云澈的期许和栽培,远超寻常师徒!可为何…为何最终会走到那一步?他看向地上痛苦自戕的云澈,眼神中的厌恶淡了些,却多了更深的探究和不解。
老疤那布满疤痕的脸上,肌肉也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虽不懂这些仙家手段,但“引气入体”、“洗髓伐脉”这些词意味着什么,他还是明白的。那是对一个毫无希望的卑微之人,给予了天大的恩赐和信任!可这人…辜负了!背叛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再次在他胸中升腾,但看着云澈那几乎要将自己撞死的绝望姿态,这怒火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
小楼手中的铜钱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他静静地看着云澈,看着他那卑微到尘埃里、痛苦到扭曲的姿态。桃花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沉静。当云澈说到“清茶真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疲惫时,小楼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微微抬眼,目光投向泥炉旁那个安静伫立的身影。
阿茶依旧垂眸看着炉火上那把粗陶壶。袅袅的白汽模糊了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了她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三百年前的阳光,三百年前的问剑台,三百年前那个卑微却又充满希望的少年…还有,那缕改变一切的淡金色剑意…
“呵…”小楼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沉痛的一幕从未发生。
“精彩!真精彩!”他夸张地拍了拍手,踱步到云澈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好名字!好志向!可惜啊…”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霁是霁了,可惜没等到天明,就又掉进更黑的泥坑里了,对吧?小子,别撞了,再撞老板娘的地板该让你撞出坑了,这可是古董,值钱着呢!”
他这插科打诨的话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茶馆里过于凝重的悲伤气氛。蕊蕊被他逗得打了个哭嗝,茫然地抬起头。柳不言和老疤也下意识地看向他。
小楼弯腰,一把抓住云澈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一点,迫使他停止自残的动作。“行了,别嚎了。你这故事开篇听着还挺励志,结果就这?”他桃花眼扫过云澈惨不忍睹的脸,语气带着点不耐烦,“拜师完了呢?你那‘初霁’剑后来怎么了?魔种怎么来的?‘天机引’又是什么玩意儿?还有,最关键的是——”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云澈涣散的瞳孔:
“——你,到底是怎么用这把‘初霁’,亲手刺穿了你师父的灵脉?嗯?”
“轰!”
“刺穿灵脉”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云澈刚刚被回忆撕开的伤口上!
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痉挛!被小楼拎着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吼!眼中那深沉的绝望瞬间被一种极致恐惧和痛苦所取代!仿佛那被强行唤醒的记忆,比死亡本身更令他无法承受!
“不…不…不要问…求求你…不要问…”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涕泪横流,拼命想要挣脱小楼的钳制,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逃避那即将到来的、最黑暗的审判。
小楼却牢牢抓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怎么?敢做不敢认?敢当魔种,不敢说怎么当上的?老板娘说了,你的故事,得讲完。”他转头看向我,桃花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对吧,老板娘?这茶都续第二杯了,故事才开了个头,吊人胃口可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炉火静静燃烧。壶嘴的白汽依旧不疾不徐地升腾。
我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挣扎嘶吼的云澈,越过小楼带着深意的眼神,落在门外沉沉的风雨夜色中。那里,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等待着“天机引”的下落,也等待着…这个故事的结局。
“讲下去。”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清晰地传入云澈疯狂挣扎的神魂深处,如同不可违逆的律令,“讲你如何执起‘初霁’,讲那场…‘意外’。”
“讲你,如何亲手…毁掉你所得到的一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云澈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上。
他停止了挣扎,瘫软在小楼的手中,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脸上只剩下一种彻底认命、万念俱灰的惨然。
那最黑暗、最不堪的背叛篇章,终于要在这氤氲的茶香与沉重的炉火见证下,被血淋淋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