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下蜂巢的幽灵

“蜂巢”格斗场的空气是粘稠的，饱含着机油、汗臭、劣质能量饮料和某种金属被过度摩擦后产生的焦糊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底调。震耳欲聋的嘶吼和重金属音乐的狂暴节拍如同实质的拳头，不断轰击着耳膜，试图挤爆颅骨。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污迹斑斑的穹顶翻滚，投射下变幻莫测的霓虹光斑——赤红、惨绿、幽蓝——在攒动的人头上方掠过，将一张张因狂热或贪婪而扭曲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群魔。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兴奋剂燃烧后的辛辣烟雾，盘旋上升，又被巨大排风扇搅动的气流撕扯得支离破碎。

“下注！下注！最后三十秒！‘撕裂者’对‘零’！赔率1：15！买定离手！”电子合成音尖锐地穿透喧嚣，带着煽动性的电流杂音。

聚光灯骤然打下，照亮了格斗场中央那片被高强度合金围栏圈出的死亡区域。地面是暗哑的金属板，布满深深刻痕和可疑的深褐色污渍。一台机甲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入光柱之下。它通体呈现一种黯淡、饱经风霜的深灰色，像是从废弃矿坑里拖出来的残骸。左臂明显是后期改装，结构粗犷，覆盖着粗糙的焊接痕迹，巨大的维修钳爪取代了标准化的格斗拳套。右臂则相对纤细，末端是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背部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工具箱。它的涂装几乎剥落殆尽，只在关节缝隙处能看到一点残留的深蓝。它行走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迟滞感，与这血腥角斗场的氛围格格不入。这就是“锈影”。

“‘零’？哈！这破烂玩意儿能撑过三十秒老子把能量棒当饭吃！”

“就是，‘撕裂者’昨天刚把‘铁犀’拆成零件！这堆废铁送上去是给爷们儿助兴吗？”

“买‘撕裂者’！速战速决！老子还要赶下一场！”

“1：15啊……万一呢？搏一搏，悬浮车变星舰！买一百块‘零’！”

“脑子进水了？那是送钱！”

嘲笑、咒骂、贪婪的嘶喊汇成声浪的洪流，几乎要将“锈影”渺小的身影吞没。驾驶舱内，林薇的呼吸平稳得近乎冷酷。外界的声音被厚重的舱壁和神经链接头盔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嗡鸣。她纤细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神经感应球上，指尖感受着“锈影”粗糙的神经脉冲——一种低沉的、带着磨损杂音的震动，如同一个疲惫巨人的心跳。面罩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幽暗的舱内亮得惊人，冷静地扫过全息战术屏上“撕裂者”的实时数据模型。

“‘撕裂者’，重型近战突击型，主武器：双臂高频粒子震荡爪，副武器：胸口脉冲炮（冷却中）。引擎：‘熔炉’III型，出力峰值预估110%标准值，散热系统存在设计冗余不足……”数据流在她脑中无声流淌。

对面闸门轰然洞开。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台通体赤红、线条狂野狰狞的机甲如同地狱恶兽般冲了出来！它体型几乎是“锈影”的两倍，每一步踏下，沉重的合金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臂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两对高速旋转、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狰狞巨爪！胸口一个暗红色的能量核心剧烈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辐射。正是“撕裂者”！它没有停留，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庞大的机体以与其体型不符的狂暴速度，直扑“锈影”！

“撕裂者！撕碎它！！”

“上啊！三十秒解决战斗！”

“我的钱！！！”

赤红的巨影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碾压而来。驾驶舱内，林薇的瞳孔微微收缩。神经链接的深度骤然提升，冰冷的金属洪流瞬间涌入她的意识。“锈影”那粗糙的神经脉冲被无限放大，与整个格斗场的环境感知融为一体。她“听”到了金属围栏因“撕裂者”脚步而产生的细微呻吟，“看”到了空气中被机甲引擎高温扭曲的光线轨迹，“嗅”到了对方液压系统过载前散发出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刺鼻金属过热气味。

就在“撕裂者”冲至攻击距离，右臂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一个标准的“重锤粉碎”姿态狠狠砸向“锈影”头颅的瞬间，林薇动了！

没有硬抗，没有闪避到绝对安全的距离。“锈影”那看似笨拙的机体猛地向左侧前方踏出一步，幅度不大，时机却精准得如同手术刀！巨大的震荡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擦着“锈影”右肩装甲的边沿轰然砸落！

“嗤啦——！”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锈影”右肩的几块外层装甲板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撕开、卷曲、变形，火星如同血液般喷溅！巨大的冲击力让“锈影”整个机体猛地向右后方倾斜，维修钳爪重重杵在地面，犁出刺眼的火花才堪堪稳住身形。

“找死！”

“完了！第一下就残了！”

“哈哈！稳了！”

观众席爆发出更大的喧嚣。然而，驾驶舱内的林薇，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在刚才交错的瞬间，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已穿透“撕裂者”狂躁的表象，捕捉到了它体内一个细微的“声音”——左腿膝关节主承力轴承，在刚才那狂暴启动和急停转向的瞬间，发出了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疲劳的“呻吟”和“抱怨”！就像一个不堪重负的关节发出的哀鸣。

机会！

“锈影”稳住身形的动作尚未完成，林薇的指令已经通过神经链接闪电般下达。那支装备着高速合金钻头的右臂，如同毒蛇出洞，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抬起、突刺！目标并非“撕裂者”的核心或驾驶舱，而是它左腿膝关节后方那个极其隐蔽、覆盖着厚重装甲板的动力传输节点！

钻头发出刺耳的高频尖啸，合金尖端瞬间烧灼成炽白！

“噗嗤——！”

钻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相对薄弱的关节连接处装甲！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沉闷的金属穿透声和内部管线被搅碎的刺耳摩擦音。一股混杂着润滑液和金属碎屑的浑浊液体从破口处喷溅而出。

“呜——！”

“撕裂者”庞大的机体猛地一个剧烈踉跄，如同被绊住了腿的巨兽，左腿的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滞。驾驶员显然没料到对方第一击就如此精准刁钻，直指要害！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漂亮！！”

“打关节？这‘零’有点东西啊！”

“妈的！别停！‘撕裂者’快反击！”

观众席的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重新燃起的赌博狂热。局势，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微妙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