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染的棋盘
- 启明:朕的崇祯风物志
- 早日谪居
- 7268字
- 2025-07-08 12:52:44
“……李…国…桢……”
“……招…了…没…?”
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恨意的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张嫣和王承恩的耳中。
王承恩浑身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复仇的火焰,他猛地抬头看向张嫣,嘴唇哆嗦着,几乎要脱口而出。张嫣却比他更快一步!
“皇爷!”张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强行扭转话题的急切,她俯身更近,几乎贴着朱由检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冷的脸颊,“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李太医!快!快看看陛下!”她巧妙地用“醒了”的巨大喜讯,瞬间冲散了那带着血腥味的问询,同时将李青云的诊治推到前面。
李青云心领神会,枯瘦的手指稳如磐石地重新搭上朱由检的寸关尺,凝神细察。他能感觉到指下的脉象,在那一点被强行激发的微弱生机之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正泛起一圈圈剧烈而紊乱的涟漪!那是巨大的情绪波动(对李国桢的恨意)在冲击着脆弱不堪的根基!
“陛下!”李青云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磐石般压下朱由检混乱的思绪,“万念皆空!神守丹田!您的心脉此刻如同薄冰,万不可再受激荡!静心!凝神!”他说话间,指尖灌注内力,在朱由检内关穴上轻轻一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涌入,强行疏导那紊乱奔突的气息。
朱由检只觉得一股暖流强行注入,暂时压下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灼热恨意和冰冷寒意交织的洪流。他艰难地喘息着,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那道好不容易睁开的细微眼缝,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李青云的内力疏导下,缓缓地、不甘心地重新阖上。意识再次被沉重的黑暗和疲惫拖拽着下沉,但那句“招了没?”的执念,却如同烙印,深深留在了混沌的脑海深处。
“陛下只是心神激荡过度,暂时力竭,并未再次昏迷。”李青云收回手指,额角已是大汗淋漓,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娘娘,王公公,切记!陛下此刻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任何忧思、激愤、哪怕是巨大的喜悦,都如同砒霜!请务必…务必稳住陛下心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再次强调,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嫣。
张嫣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看着朱由检重新陷入昏沉却不再完全死寂的苍白面容,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更沉重的责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皇爷醒了!虽然只是片刻,虽然虚弱得不堪一击,但他确确实实睁开了眼,说出了话!这如同绝境中的微光,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却也带来了更严峻的挑战——如何在保护这缕微弱生机的同时,应对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巨浪?
“本宫…知道了。”张嫣的声音有些发涩,她强迫自己挺直腰背,看向王承恩,“王承恩,守好陛下!李太医的话,就是圣旨!再让陛下受一丝惊扰,本宫唯你是问!”
“老奴…老奴万死不敢!”王承恩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无比坚定。他重新蜷缩回小杌子上,如同最忠诚的守墓犬,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朱由检身上,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过去。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王体乾刻意压低却难掩急迫的声音:“娘娘…文华殿议事的条陈…送来了。内阁韩阁老、五军都督府成国公、户部李尚书…皆在殿外候旨。”
风暴,并未因帝王的片刻苏醒而停歇,反而更加汹涌地拍击着乾清宫的门槛。
张嫣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仿佛成了支撑她的力量。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朱由检,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一丝不容退缩的坚毅。她霍然转身,宽大的皇后袍服带起一阵微风,走向暖阁门口。
“传!就在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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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外间)。**
这里虽比东暖阁稍大,此刻却也被凝重压抑的气氛塞满。烛火通明,映照着几张或凝重、或焦虑、或强作镇定的面孔。
内阁首辅韩爌站在最前,花白的须发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手中捧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奏本,面色沉重如铁。他身旁是五军都督府在京实际掌舵的成国公朱纯臣,这位老牌勋贵眉头紧锁,眼神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户部尚书李待问则是一脸焦灼,额上冷汗涔涔,不停地用袖子擦拭。
“臣等叩见娘娘!”见张嫣出来,三人连忙躬身行礼。
“免礼!”张嫣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玉相击的质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议得如何?章程何在?”
韩爌双手将奏本呈上:“娘娘,臣等与五军都督府、兵部、户部堂官紧急会商,议定方略如下,请娘娘御览!”
张嫣接过奏本,一目十行地扫过。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而成,但条理尚算清晰:
1.**急调通州大营:**命通州总兵杨国柱,即刻率本部万余兵马,星夜驰援武清、河西务,依托运河及村镇,构筑防线,死守漕运咽喉!不得让建虏一兵一卒越过运河西岸!
2.**严令外省勤王:**八百里加急,严令山东总兵刘泽清、河南总兵左良玉,各率本部精锐(至少一万五千人),不惜一切代价,抛弃辎重,轻装简从,倍道兼程,限十日内抵达京畿!违期者,斩!
3.**抽调京营精锐:**除神枢营、神机营(待整肃)部分兵力及腾骧四卫拱卫皇城宫禁外,五军营、三千营抽调能战之兵八千,由都督佥事孙应元统领,即刻出城,驰援通州方向,与通州大营互为犄角。
4.**抢运通州粮秣:**户部会同顺天府,征调京畿所有漕船、民船、车马,不惜代价,昼夜抢运通州仓存粮入京!优先抢运!守仓兵力由通州大营分拨,务必确保粮仓在运空前不失!
5.**坚壁清野严令:**顺天府严令各州县,对建虏可能进犯路线,执行最彻底的坚壁清野!水井填塞,桥梁焚毁,道路掘断!粮秣物资,能运则运,不能运则焚!并组织乡勇民壮,依托寨墙坞堡,袭扰迟滞敌军!凡资敌、通敌、畏敌不前者,杀无赦,诛三族!
张嫣的目光在“抽调京营精锐八千”和“神机营待整肃”几行字上微微一顿,凤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她放下奏本,声音平静无波:“方略大体可行。通州杨国柱部,何时能到武清?”
韩爌连忙道:“回娘娘,通州大营距武清、河西务不过百余里,轻骑疾行,一日可至!杨国柱已得令,此刻应已拔营!”
“好。”张嫣点头,目光转向户部尚书李待问,“李尚书,通州仓存粮几何?十日之内,能抢运入京几成?”
李待问脸色发苦,声音带着哭腔:“娘娘…通州仓现存米麦豆等,约一百八十万石!这…这已是倾尽京畿所有运力!昼夜不停,十日…十日最多…最多能抢运出五十万石!这…这还要建虏不立刻兵临城下,不毁我漕船车马才行啊!杯水车薪,杯水车薪啊娘娘!”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五十万石!对于百万人口的京师和周边云集的军队来说,无异于沧海一粟!张嫣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但她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能运多少是多少!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建虏!”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电射向成国公朱纯臣,“成国公!京营抽调八千精锐,由孙应元统领?孙应元何在?何时能出兵?”
朱纯臣被张嫣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回娘娘,孙应元已在京营点兵!只是…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京营各部,自去岁以来,缺额严重,又经前番整肃…仓促间要凑足八千能战之兵,恐…恐需些时辰…且甲胄兵器、马匹粮秣,亦需调配…”
“缺额严重?”张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刀刮过,“有多严重?!李国桢执掌京营十余载,就给我大明养出了一群空额吃饷的废物吗?!本宫不管你们缺多少!明日辰时之前,八千兵,全副武装,带足五日干粮,必须出现在通州方向!少一个兵,短一石粮,本宫唯你五军都督府是问!”
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如同耳光扇在朱纯臣脸上。他老脸涨红,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唯唯诺诺:“是…是…臣…臣等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张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还有!告诉孙应元,他的任务不是去和皇太极主力决战!是去迟滞!是去袭扰!是去和卢象升派出的那三百敢死队一样,做跗骨之蛆!用尽一切办法,拖住建虏的脚步!为通州运粮,为外省援军,争取时间!若他敢畏敌避战,本宫诛他九族!”
“臣…遵旨!”朱纯臣冷汗涔涔,连忙应下。
“韩阁老,”张嫣的目光重新落回韩爌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沉重的压力,“外省援军,十日之期,太长了!再发严旨!告诉刘泽清、左良玉,七日!本宫只给他们七日!七日内不到,提头来见!沿途州县,需全力供给粮草马匹,不得有误!驿站快马,全部启用,日夜兼程传递军令!”
“是!臣即刻拟旨!”韩爌肃然应道。
“都去吧!”张嫣疲惫地挥了挥手,“按此方略,即刻执行!有任何变故,随时来报!”
“臣等告退!”三人如蒙大赦,躬身快步退出暖阁。沉重的压力并未散去,反而化作了沉甸甸的执行力,压向风雨飘摇的帝国机器。
就在三人身影消失在门帘外的瞬间——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令人心悸的闷响,从东暖阁内传来!
紧接着是王承恩撕心裂肺的哭嚎:“皇爷——!太医!太医啊——!”
张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里间!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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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
朱由检的身体在硬榻上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大口粘稠、暗红、带着浓重腥气的淤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明黄寝衣,也溅射在扑在榻边的王承恩脸上、身上!
那刺目的暗红,如同地狱绽放的妖花,带着死亡的气息!
“皇爷——!”王承恩的哭嚎带着魂飞魄散的绝望。
李青云脸色剧变!他一步抢到榻前,枯瘦的手指闪电般再次扣住朱由检的寸关尺!那脉搏,在刚才强行苏醒和巨大情绪冲击后,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断裂!变得散乱无根,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滞和…衰竭的征兆!
“快!金针!护心丹!”李青云的声音嘶哑到破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他手如幻影,数根银针瞬间刺入朱由检胸前几处大穴,试图强行吊住那即将消散的心气。小太监连滚爬爬地捧来一个紫檀小盒,里面是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赤红色丹药。
张嫣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如同炼狱般的一幕!朱由检胸前那大片刺目的暗红,王承恩脸上的血污和绝望,李青云那凝重到近乎狰狞的脸色…所有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皇爷!”她扑到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想要伸手去碰触,却又怕惊扰了李青云的救治,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李青云撬开朱由检的牙关,将那颗珍贵的护心丹塞入他舌下,手指在其喉间一按,助其艰难咽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药力迅速扩散开来,如同投入即将熄灭炭火中的一点火星。
朱由检弓起的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粘痰,身体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软软地瘫回榻上。那散乱无根的脉搏,在护心丹药力和金针渡穴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被强行稳住了一丝,不再继续滑向深渊,却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充满了艰难。
李青云缓缓收回搭脉的手指,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向张嫣,眼神疲惫而沉重,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娘娘…陛下…陛下心脉受创太重…方才强行苏醒,忧思激愤,引动旧创…这口淤血…是积郁在胸的毒火…吐出来,未必是坏事…但…但元气…再次大损…”他艰难地措辞,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此刻…如同沸油泼在残烬上…强弩之末…万…万不可再有丝毫刺激了…否则…神仙难救…”他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却如同重锤砸在张嫣心上。
张嫣看着朱由检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看着他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面容,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方才在文华殿前挥斥方遒、强撑危局的皇后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无力感攥住心脏的脆弱女子。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娘娘…”王承恩跪在一旁,脸上血泪混杂,声音嘶哑,“老奴…老奴该死…老奴没护好皇爷…”
张嫣没有理会王承恩。她缓缓伸出手,带着无尽的颤抖,用一方干净的素白丝帕,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朱由检嘴角和胸前的血污。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冰凉的丝帕触碰到朱由检滚烫的皮肤,他的眉头似乎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
就在张嫣心如刀绞,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之时——
“娘娘!”暖阁外,再次响起杨嗣昌刻意压低却带着一种异样兴奋的声音,“臣杨嗣昌,有要事急奏!”
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绝望的暖阁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王承恩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又是他!每次他来,都没好事!皇爷都这样了,他还来惊扰?!
张嫣擦拭血污的手猛地一顿!她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所有的脆弱和绝望在瞬间被强行压入眼底深处!凤眸之中,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死寂和一种近乎暴戾的决绝!
李国桢…王洽…皇太极…漕运…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所有的恨意,都如同毒藤,缠绕着朱由检的生命!而此刻,杨嗣昌带来的,或许是解开其中一环的关键!
“传!”张嫣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压。她将沾满血污的丝帕紧紧攥在手心,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一步步走向暖阁门口。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也踏在她自己滴血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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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外间)。**
杨嗣昌站在烛光下,绯红的官袍依旧沾染着泥点和不知名的污渍,脸上带着连日审讯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他看到张嫣从里间走出,连忙躬身行礼,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眼角未干的泪痕和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如同母兽护崽般的冰冷杀意,心头不由一凛。
“臣杨嗣昌,叩见娘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讲!”张嫣的声音如同寒冰,没有任何温度,只吐出这一个字。
杨嗣昌不敢怠慢,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份墨迹淋漓的供状,双手高举过头顶:“娘娘!臣奉旨审讯襄城伯李国桢!此獠初时百般抵赖,咆哮公堂,污蔑娘娘与微臣构陷!然臣以刘彪供词、范永斗部分账册及兵部武库司历年异常调拨记录为佐证,层层诘问,步步紧逼!李国桢理屈词穷,精神崩溃!方才在诏狱之中,已…已初步招供!”
“招了什么?”张嫣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杨嗣昌敏锐地察觉到,那冰层之下,有岩浆在奔涌。
“其一,其承认自天启五年起,便与晋商范永斗勾结,利用职权,指使刘彪、刘有德等,盗卖京营火器、火药、甲胄于建虏!所得赃银,其独占七成!数额之巨,骇人听闻!”杨嗣昌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利刃般的锋芒,“其二,其供认,兵部尚书王洽,并非不知情!李国桢曾多次将部分赃银以‘冰敬’、‘炭敬’之名送入王洽府中!王洽虽未直接参与倒卖军械,但对京营火器流失、兵部武库异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甚至默许李国桢利用兵部勘合调拨文书为倒卖提供便利!”
张嫣的瞳孔猛地收缩!王洽!果然牵扯其中!虽然只是“默许”和收受“孝敬”,但这足以证明,这位兵部尚书,绝非清白!帝国的最高军事长官,竟是一只趴在国脉上吸血的硕鼠!
“其三!”杨嗣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也是最重要的!李国桢在精神崩溃之际,为求活命,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其供称,王洽府中书房之内,有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内藏其与边镇某些将领、甚至…甚至与建虏方面某些人物往来的密信!更有…更有可能涉及九边布防、历年勤王兵马调动的…核心机密!”
轰——!
杨嗣昌的话,如同九霄惊雷,在张嫣耳边炸响!
暗格!密信!九边布防!勤王调度!甚至…通敌铁证!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不止是李国桢、王洽两个蛀虫!而是整个帝国北疆的防御体系,从中枢到边镇,可能都已被渗透成了筛子!皇太极每一次入寇如同回家般顺畅,每一次都能精准避开明军主力,每一次都能找到防线最薄弱处…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其根须之深,其牵连之广,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无边恐惧和一种终于抓住毒蛇七寸的冰冷杀意,瞬间席卷了张嫣的全身!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紫檀桌案才勉强站稳。凤眸之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供状…确凿?!暗格之事,李国桢如何得知?!”张嫣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哑。
“千真万确!臣反复逼问细节!李国桢言道,王洽曾有一次醉酒失言,炫耀其书房机巧,并提及暗格藏有紧要之物!李国桢当时虽未亲见,但记在心上!此等隐秘,若非王洽亲近之人,绝无可能知晓!”杨嗣昌斩钉截铁,将供状再次捧高,“此乃李国桢签字画押之亲供!请娘娘御览!”
张嫣一把抓过那份尚带着墨香和诏狱阴冷气息的供状,目光如电般扫过。李国桢那歪歪扭扭、带着惊恐和绝望的签名和指印,如同最有力的铁证!
“好!好一个王洽!好一个国之干城!”张嫣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她猛地抬头,看向侍立在门边的陈矩,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生路的决绝:
“陈矩!”
“奴婢在!”陈矩浑身一凛。
“即刻传本宫懿旨!命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亲率北镇抚司最得力之缇骑,持本宫手谕及此供状!”张嫣一指杨嗣昌呈上的李国桢供词,“即刻包围兵部尚书王洽府邸!许进不许出!给本宫搜!掘地三尺!重点搜查书房!务必找到那个暗格!将里面所有东西,片纸不留,给本宫起出来!胆敢阻拦、毁证者,格杀勿论!”
“命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坐镇兵部!所有兵部官吏,无令不得擅离!待王洽府中搜证结果一出,即刻按图索骥,锁拿所有涉案之人!无论品级高低,无论牵扯何人!”
“再传旨杨嗣昌!”张嫣的目光如电射向躬身待命的杨嗣昌,“你!立刻回诏狱!给本宫继续撬开李国桢的嘴!把他知道的,关于王洽的一切!关于边镇可能牵扯的将领!关于晋商背后还有哪些人!统统给本宫挖出来!本宫…要一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杨嗣昌精神大振,眼中燃烧着亢奋的火焰,躬身领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转身疾步而去。
一道道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懿旨,如同无形的铁网,瞬间撒向了王洽府邸和整个兵部!一场席卷朝堂、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风暴,在皇帝濒危、外敌压境的至暗时刻,被张嫣以最冷酷、最决绝的姿态,悍然引爆!
张嫣站在烛光摇曳的暖阁里,手中紧攥着那份带着李国桢绝望气息的供状,身体微微颤抖。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几乎要将她压垮。里间,是她生死悬于一线的丈夫;外面,是虎视眈眈的强敌和即将被连根拔起的毒瘤…这盘以江山社稷、帝王性命为赌注的棋局,步步惊心,步步染血!
她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凤眸中所有的疲惫、恐惧和动摇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冰封万里、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转身,一步步,重新走向那片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的东暖阁。
皇爷…这盘棋…臣妾替你下!无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