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电话免提里传出的敲击声,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质感,如同细小的槌子,一下下凿在死寂的小卖铺里,也凿在紧绷的神经上。紧随其后的,是老李那被强行扼断、只剩下破风箱般“嗬嗬”声的喘息。
苏墨那双深褐色的、凝固着死寂寒冰的眼眸,在听到这诡异敲击声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冰面被重锤砸开一道裂痕,底下深藏的惊涛骇浪瞬间翻涌上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昂贵的高跟鞋鞋跟踩在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打破了那敲击声带来的窒息节奏。
我的右手已经按在了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上。盒盖弹开的瞬间,那股幽邃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极致寒意再次弥漫开来,驱散了苏墨身上昂贵的冷香,也让电话里传来的粘稠恐惧和骨擦声显得更加清晰刺耳。黑剪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漆黑的剪刃黯淡无光,像一块沉睡的玄冰,只有当我精神力极其微弱地触碰时,才能感应到最深处那一点几乎熄灭的、冰核般的死寂。
“位置!”我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穿透电话里的混乱噪音,砸向另一端。
电话里只有老李越来越微弱、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和那持续不断的“嗒…嗒…嗒……”敲击声。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突然!
“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如同朽木撞击厚玻璃的巨响,猛地从电话那头炸开!伴随着金属扭曲变形的刺耳呻吟!
“呃啊——!!!”老李的喘息声陡然拔高,变成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飞!
紧接着,是重物滚落撞击地面的杂乱声响,玻璃器皿粉碎的刺耳炸裂声!警报的尖啸被某种更巨大的噪音瞬间淹没!
“嗬……嗬……陈……柜……张……”老李破碎的、充满极致惊骇和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活了……竹……竹骨……在……在……”
声音戛然而止。
“嘟——嘟——嘟——”
忙音。
死一样的忙音。
小卖铺里,只剩下灯管苟延残喘的嗡鸣,和苏墨压抑到极限、冰冷急促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和血腥气,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遥远停尸房的恐怖冲击,余波已经穿透空间,震动了这里的尘埃。
“张伯……活了?”苏墨的声音响起,冰珠落玉盘,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她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寻求确认的锐利。“尸体……能动?”
我没有回答。左手已经闪电般抓起了收银台上那个银色的U盘和老裁缝的初步报告复印件。目光扫过苏墨:“车。去停尸房。现在。”
没有废话。苏墨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冲出门外。昂贵的跑车引擎瞬间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紧随其后,关门落锁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收银台下那个加固的铁皮柜。柜门紧闭,冰冷死寂。但刚才电话里那沉闷的撞击声和老李的惨叫,与柜内可能存在的“刮擦”……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车子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撕裂城市虚假的宁静。窗外霓虹流淌成模糊的色带,引擎的轰鸣也无法掩盖车内死寂的凝重。苏墨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褐色的眼睛直视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黑暗,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愤怒、被侵犯领地的暴戾,以及……一丝深藏的、对未知恐怖的惊悸。她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此刻也带上了一丝硝烟和消毒水混合的铁锈味。
我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肋骨处的裂痛在引擎震动下如同针扎。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剪冰冷的握柄,精神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探入手中那份老裁缝的初步报告复印件。
报告被大量涂黑,第七组的黑手无处不在。但在未被掩盖的边角,几行潦草的字迹如同垂死者的遗言:
>**死者:陈阿四(男,73岁,城北‘福寿’裁缝铺)**
>**尸表:**极度脱水干瘪,皮肤紧贴骨骼,呈深褐色皮革状。体表无外伤。**特殊发现:**死者身穿一件猩红色、样式古旧寿衣(物证编号:HS-07-03),触感冰寒刺骨,非正常织物。**解剖(初步):**内脏器官高度萎缩、纤维化,呈脱水干枯状。**骨骼异常:**部分长骨(肱骨、股骨)及脊柱关节处,发现**高度钙化、结晶化**的**类骨质增生组织**,色泽灰白,质地异常坚硬致密(类似……陶瓷?),与正常骨组织呈**侵蚀性融合**状态。**备注:**增生组织提取样本在转运途中**活性异常升高**,接触容器内壁并引发**微弱震动**!极度危险!建议焚毁!但……上级指令封存(铅柜B-7)!
类骨质增生……灰白……异常坚硬致密……侵蚀性融合……活性异常升高……
竹骨!
老裁缝身体里也长出了这东西!而且不是张伯那种指骨局部替换,是更深入、更广泛的侵蚀融合!甚至……那东西在尸体里还有活性?!能自己震动?!
“咯…吱…咯…吱……”
苏远山录音里那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吱呀——”
“嗒…嗒…嗒…”
巷子里的异响,电话里的敲击声……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合,指向一个令人头皮炸裂的结论——那诡异的“竹骨”,它不仅仅是能量的通道和锚点!它在宿主死后……依旧保持着活性!甚至……能驱动尸体?!就像……提线木偶的骨架?!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城郊结合部一片低矮、阴森的灰色建筑群前。市立第三殡仪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纸张和油脂燃烧后的混合气味。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鬼火,勉强照亮入口处紧闭的、厚重的金属大门。大门上方,“停尸房”三个惨白的霓虹字缺笔少划,在黑暗中无声地闪烁。
大门外一片混乱。几辆警车和印着“第七组”暗灰色徽记的黑色厢式车歪斜地停着,警灯无声地旋转,红蓝光芒切割着黑暗。穿着制服的警察和深灰色制服的第七组人员神情凝重,如临大敌,用警戒线将入口彻底封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和压抑。
苏墨推门下车,那股清冽的冷香和冰冷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个穿着警服、脸色煞白的中年警官看到她,立刻小跑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苏小姐!您……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里面……”
“让开。”苏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无视了警官,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那扇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金属大门。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显然不是装饰品。
我紧随其后,黑盒紧握在手中,那股幽邃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护盾,推开周围粘稠的恐慌气息。第七组的几个外围人员看到我,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忌惮、警惕、甚至有一丝恐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没有阻拦。那个“永寂”档案和缓冲区协议,此刻成了我唯一的通行证。
“里面情况?”我看向一个领头的、胸口有暗金纹路“7”字徽记的第七组小队长。他的战术目镜对着大门方向,手指在臂载电脑上飞快操作,脸色铁青。
“B区核心隔离失效!”小队长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铅柜B-7被从内部破坏!那件……那件鬼衣服不见了!张伯……张伯的尸体也……”
他猛地顿住,战术目镜死死盯着臂载电脑屏幕上传回的、极其模糊晃动的内部监控画面碎片。
画面剧烈抖动,布满雪花噪点。只能勉强看到一条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走廊。走廊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喷射状污迹!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沾满污血的拖把狠狠甩过!
在画面边缘,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佝偻着背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关节生锈木偶般的姿势,拖着一只脚,踉跄地、缓慢地向前移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他的右臂……自肩膀以下,齐根消失了!断口处不是血肉模糊,而是露出了光滑、惨白、如同被打磨过的……骨茬!那骨茬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类似陶瓷的灰白光泽!
竹骨!
那断臂的伤口,暴露出的正是被侵蚀融合后、异常坚硬的竹骨!
是老裁缝报告里描述的那种东西!
而在那僵硬移动的佝偻身影——张伯的尸体——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小片……蠕动的猩红!
那猩红如同有生命的粘液,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一伸一缩地向前“流淌”着!所过之处,金属的地面竟然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留下淡淡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
血寿衣!它脱离了铅柜!它在动!它像一条猩红的毒蛇,在引导着……或者说,在驱赶着那具被竹骨侵蚀的尸体!
“目标……目标正在向A区移动!A区是……”小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是临时存放城东老宅灭门案五具尸体的区域!它们……它们想干什么?!”
城东老宅!五具被吸干、现场留下扭曲血符的尸体!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血寿衣……它在寻找同类?!它在试图唤醒……或者“连接”更多的“竹骨”载体?!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撞击巨响,猛地从紧闭的金属大门内部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大门上方簌簌落下灰尘!
“警报!A区隔离门遭遇高强度冲击!结构完整性下降至43%!重复!43%!”刺耳的电子警报声在门外炸响!
“阻止它们!不能让它碰到老宅的尸体!”小队长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都变了调,“火力组!上破门槌!净化组准备最高浓度圣水矩阵!快!!”
厚重的破门槌被七八个壮汉扛起,吼叫着冲向那扇剧烈震动的金属大门!穿着厚重防护服、手持古怪喷枪和银质容器的净化组人员迅速在门前散开,口中念念有词,准备着某种强力的净化仪式。
苏墨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凸起的硬物上,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冰冷的目光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和……被彻底激怒的疯狂。父亲的失踪,诡异的血衣,录音里那令人崩溃的骨擦声,此刻门内那试图连接更多恐怖的猩红……这一切,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了她高傲的神经。
混乱!极致的混乱!破门槌撞击大门的沉闷巨响,净化组吟唱的古怪音节,警报的尖啸,第七组人员的嘶吼……混杂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风暴!
就在这风暴的中心!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淹没的脆响,从我身后传来。
不是门内。是更近的地方。
我猛地回头!
只见警戒线外,一辆负责外围封锁的警车旁,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执勤白手套、脸色黝黑布满风霜褶子的身影,正背对着混乱的人群,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似乎在检查轮胎。
是老周?!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家守着玲玲吗?!
他的动作很慢,很僵硬。那只戴着白色棉线手套的右手,正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关节,叩击着警车冰冷的金属轮胎。
“嗒…嗒…嗒……”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噪音的、冰冷的质感。
和我下午在巷子里听到的、和电话里传来的……一模一样!
骨擦声!
我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精神力如同闪电般扫过去!
没有活人的气息!没有阴冷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死寂!以及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法错辨的……陈旧纸张和劣质糨糊混合的……霉味!
纸人的味道!
这不是老周!
是那个东西!那个在老周家门口出现过、穿着老周执勤制服、脸上涂着夸张腮红的……纸人!它“活”过来了!而且……它混到了这里?!
它想干什么?!
就在我精神力触及那“老周”背影的瞬间!
那个佝偻的背影猛地顿住了!叩击轮胎的动作戛然而止!
然后,它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格一格地……转过了身!
惨白的路灯灯光下,那张黝黑、布满风霜褶子的脸……是画上去的!粗糙的棉纸,劣质的颜料!两团猩红的腮红如同凝固的血块!而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个用浓墨点上去的、空洞洞的、深不见底的……黑点!
它“看”向了我。
那张用劣质颜料画出来的、嘴角咧到耳根的、永恒不变的诡异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瘆人!
紧接着,它那只戴着白色棉线手套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了起来。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了停尸房那扇正被疯狂撞击的、剧烈震动的金属大门!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轰——!!!”
几乎就在纸人抬手的同时!
停尸房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在破门槌又一次猛烈的撞击和内部那股恐怖力量的联合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轰然向内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