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冰冷、粘稠、带着万年尘封的腐朽气息,瞬间包裹了墨渊。下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又被螺旋阶梯的骨壁扭曲成呜咽般的回响。他死死抱着墨璃,后背的蚀髓指伤在剧烈颠簸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撞击都让眼前发黑。他能感觉到墨璃的身体越来越冷,那点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会断掉。
“阿璃…撑住…”他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视野里,只有下方那一点微弱的暗红光芒,像黑暗中垂死的星辰,在无尽的螺旋深处固执地跳动着。它是唯一的方向,也是唯一的希望——或者深渊。
不知坠落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脚下猛地一震!
噗通!
墨渊抱着墨璃,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惯性让他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尘土和骸骨腐朽的味道。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并非绝对的黑暗。那点暗红光芒的源头,就在不远处。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堆积如山的骸骨!巨大的兽骨如同倒塌的山峦,细碎的人骨铺满了地面,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各种奇形怪状、难以辨识种族的骨骼混杂其中,形成一片死寂的骨海。
而那点暗红光芒,来自这片骨海的中心——
一座完全由巨大、粗粝、颜色沉黑近黑的骨骼构筑而成的祭坛!
祭坛呈阶梯状,层层向上收束,顶端是一个宽阔的平台。构成祭坛的每一根骨骼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沉重感,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残躯。祭坛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扭曲怪异的纹路,并非人工雕刻,更像是某种力量侵蚀留下的烙印。
暗红色的光芒,正是从祭坛最顶端的平台核心散发出来的。那光芒并不炽烈,反而显得粘稠、深沉,如同凝固的血液,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感,将周围堆积如山的骸骨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冰冷、死寂、沉重,仿佛踏入了远古巨兽的墓穴核心。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连尘埃都似乎不敢飘动。
“咳咳…”墨渊剧烈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骨粉和腥甜。他挣扎着爬到墨璃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墨璃的脸色在暗红光芒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颈间玉佩的光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阿璃…阿璃!”墨渊的心猛地揪紧,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就在这时——
哗啦!
头顶上方,骨屑和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一道佝偻的身影紧随其后,如同鬼魅般轻盈落地,正是老驼!他幽绿的鬼火眼在暗红光芒下显得更加诡异,贪婪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骨海,最后死死钉在中央那座沉黑的祭坛上,脸上布满尸斑的肌肉因为激动而扭曲。
“哈哈哈…找到了!祖祭坛!镇渊之骨!”老驼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拄着骨杖,无视了地上的墨渊兄妹,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朝着祭坛走去,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钥匙…钥匙开门…血在骨头上…”
墨渊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想站起来:“老驼!你答应救她!阴髓草!”
老驼的脚步顿了一下,幽绿的鬼火眼瞥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算计。“急什么,小子?”他枯爪一翻,那个惨白的指骨小盒出现在掌心,“东西在老子这儿。不过…”他目光灼热地看向祭坛顶端,“想救这丫头,光靠阴髓草吊命可不够。她这身圣灵血脉被那阴毒指力和蚀魂阴风伤到了本源,神仙难救!”
墨渊的心沉了下去。
“除非…”老驼话锋一转,枯爪指向祭坛顶端那暗红光源,“去那儿!把你的血,滴在那‘镇渊骨’的核心上!”
墨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祭坛顶端平台的核心,暗红光芒最浓郁的地方,似乎隐隐有一个凹陷的形状。
“为什么?”墨渊嘶哑地问,警惕地盯着老驼。这老怪物太反常了。
“为什么?”老驼嗤笑一声,幽绿眼窝闪烁着狂热,“因为你的血是钥匙!是唤醒这‘镇渊之骨’力量的引子!只有它被真正唤醒,释放出镇压此地的本源之力,才有可能驱散这丫头体内的蚀魂阴毒,修补她破碎的圣灵本源!这是她唯一的生机!”他顿了顿,焦黄的牙齿龇着,补充道,“当然,也是我们打开‘门’的唯一机会!”
门?又是门!墨渊心中疑窦丛生,但墨璃微弱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让他没有时间深思。
“我怎么信你?”墨渊盯着老驼手中的骨盒。
“你可以不信。”老驼阴恻恻地笑了,作势要将骨盒收起,“那你就抱着她,在这骨头堆里,等着外面那些影狩卫杂碎挖进来,或者…等着她断气。”他幽绿的目光如同毒蛇,缠绕着墨渊,“你没得选,小子。要么赌一把,要么一起死。”
墨渊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墨璃,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蚀髓指的剧痛,万骨城的震颤,影狩卫的追杀,老驼的诡异…所有的危险和算计,在妹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赌!只能赌!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燃烧的决绝取代。他小心翼翼地将墨璃放在相对平整的骨堆上,脱下自己破烂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阴髓草!先给她!”墨渊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老驼。
老驼幽绿的鬼火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哼了一声,枯爪一弹。惨白的骨盒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墨璃身边。
墨渊立刻扑过去,颤抖着打开骨盒。一股极其阴寒、却又蕴含着一丝奇异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盒子里躺着一株不过寸许长的奇异小草,通体漆黑如墨,只有顶端一点针尖大小的惨白嫩芽,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这就是阴髓草?墨渊毫不犹豫,小心地捻起那株小草,忍着指尖传来的刺骨阴寒,将它轻轻塞入墨璃微张的口中。
小草入口即化,化作一道冰凉的细流滑入喉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墨璃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层死灰般的青气似乎淡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也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但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
有用!但效果微乎其微!正如老驼所说,只能吊命,无法根治!
墨渊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墨璃,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沉黑祭坛。每踏上一级由巨大黑骨构成的台阶,那股源自洪荒的沉重威压就强盛一分,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耳边哀嚎,又像是大地本身在抗拒他的靠近。后背的蚀髓指伤在威压下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手背的“渊纹”更是灼热得如同烙铁。
老驼佝偻的身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幽绿的鬼火眼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枯爪紧握着骨杖,呼吸都变得粗重而急促,充满了病态的期待。
终于,墨渊踏上了祭坛顶端的平台。
平台中央,暗红光芒的源头清晰可见——那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凹陷,仿佛天然形成于祭坛的黑骨之中。凹陷的中心,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那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正是从这块晶石内部散发出来的!一股磅礴、古老、带着镇压万物的沉重气息,以及一丝极其隐晦、仿佛被强行压抑的狂暴戾气,从这块晶石中弥漫开来。
这就是“镇渊骨”的核心?
墨渊站在凹陷边缘,低头看着那块暗红晶石。强烈的召唤感从晶石深处传来,与手背“渊纹”的灼热相互呼应,几乎要撕裂他的意志。他能感觉到,这块晶石内部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一旦唤醒,后果难料。
老驼沙哑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快!小子!把你的血滴上去!用你那‘镇渊’的血,唤醒它!”
墨渊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骸骨腐朽味的空气灌入肺腑。他抬起自己那被短刀割开、已经有些干涸结痂的右掌。伤口因为刚才的摔打和此刻的威压,又渗出了新的血珠。那血液,依旧带着一丝稀薄却不容忽视的淡金色光晕。
他不再犹豫。
染血的右掌,悬在了那暗红晶石的上方。
滚烫的、带着淡金光晕的血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粘稠、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晶石表面。
噗…噗…
血珠落在晶石上的瞬间,并未滑落,也未渗透,而是如同水滴落在滚烫的烙铁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晶石表面暗红的光芒骤然波动起来!
第一滴血落下的地方,晶石表面那凝固血液般的光泽仿佛被点燃,猛地亮起一小簇刺目的金红色火焰!一股远比祭坛本身威压更狂暴、更古老、仿佛源自混沌初开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亿万载的凶兽被惊扰,骤然从那簇金红火焰中苏醒!
轰!!!
整个祭坛平台剧烈一震!墨渊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掀飞出去!
与此同时,祭坛顶端那块暗红晶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血日初升般的刺目光芒!整个巨大的地下骨海空间,瞬间被染成了恐怖的血色!无数堆积的骸骨在这血光照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碎裂声!
“哈哈哈!醒了!终于醒了!”老驼在刺目的血光中发出癫狂的大笑,幽绿的鬼火眼被映得一片血红,充满了贪婪和扭曲的满足。
而墨渊重重摔在远处的骨堆上,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祭坛顶端。在那片如同血海沸腾般的刺目光芒中心,在那块被点燃的暗红晶石上方,空间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
一个模糊、巨大、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虚影轮廓,正在那血光与扭曲的空间中,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