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蝰认主,压制煞气

林烬言毕,最次晕厥。黑寂袭来,林烬意识到黑蝰不在。

“一群乱臣贼子,老六,放心,既然你已经离去,此仇我给你报了,唉,只是现在可如何是好,开局遭追杀,身处无边黑暗的矿井。”

“得想个法子,收服黑蝰,恢复身体,聚拢可以利用的手段,杀回国都。”

矿道深处那种粘稠的、几乎凝固的死寂,突然被打破了。

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无形无质、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躁动”,如同深海之下酝酿的无声海啸,透过冰冷坚硬的岩壁传递而来。

空气里原本就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腥腐烂气息,陡然加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挤出更多腐朽的汁液。细密、粘稠的窸窣声,不再是偶尔的啃噬,而是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潮汐,从四面八方,从更深、更黑暗的矿坑底层弥漫上来。

饥饿,几天未进食的林烬,早已支撑不住。

林烬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猩红凶光倏然暴涨。这不是他肠胃的空鸣,而是丹田深处那个缓慢旋转的四煞漩涡,传递出的、最原始、最贪婪的渴求。

每一次细微的旋转律动,都像一张饥渴的口,疯狂地吮吸着矿坑中弥漫的毒煞气息,又传递出更强烈的吞噬欲望。

力量!需要更多的“燃料”!,能量,需要改造身体的大药。

他不再去看自己那条如同朽木雕刻、覆盖着滑腻暗紫色胶质的右臂。意念如同生锈的铁锥,带着撕裂灵魂的剧痛,狠狠凿向丹田!

“嗡——!煞漩搅动,只剩下一层皮的肚子上起下沉。”

丹田深处,那四股凶戾能量强行糅合而成的煞漩,骤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核心那点漆黑的地煞之气如同苏醒的凶兽之瞳,爆发出冰冷而暴虐的吸扯之力。漩涡的旋转速度猛地提升了一截!

一股远比之前粗壮、凝练的“暖流”——不,此刻它已无法称之为暖流,那是一种混杂着硫磺灼热、腐毒阴寒、草木腥甜以及纯粹毁灭冰冷的奇异能量——煞元,被强行从漩涡边缘撕扯出来。

“谁能给我缓解缓解,真痛啊...”

林烬的身体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

这股新生的煞元如同烧红的铁水,粗暴地灌入他本就破碎不堪的经脉。所过之处,是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万针攒刺同时又被无形巨力强行碾压拼合的恐怖剧痛!

全身的伤口瞬间崩裂,黑紫色的脓血混合着暗红色的新血,汩汩涌出,将他身下的碎石染得一片狼藉。但那条朽木般的右臂,却在这非人的折磨中,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覆盖在森然黑骨上的暗紫色胶质物,如同投入滚烫石头的油脂,剧烈地沸腾、蠕动起来!胶质之下,那些艰难滋生的暗红色肉芽,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食人鱼,疯狂地扭动、膨胀、彼此融合!细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嗤嗤”声,从手臂深处传来,那是新生的、带着浓烈煞气的血肉组织,在强行撕裂朽坏的组织,野蛮地生长、延伸!

原本如同枯枝般僵硬的臂骨,似乎也被这股狂暴的能量强行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

剧痛几乎将林烬的意识再次撕碎,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烧红的刀片。

然而,一种扭曲的、近乎毁灭性的快感,却在这无边的痛苦中升腾而起。力量!实实在在、正从他体内这狂暴的漩涡中涌出的力量!这力量像剧毒,也像烈酒,灼烧着他的理智,却也点燃了他灵魂深处那点永不熄灭的凶戾之火。

矿道深处传来的那股毒虫躁动越来越清晰,如同无形的潮水拍打着堤岸,带着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那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啃噬、爬行、摩擦着甲壳的死亡交响。

“饿……”

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如同地狱裂缝中刮出的阴风,从林烬沾满污血的唇齿间挤出。

他靠着岩壁,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贪婪地攫取着空气中弥漫的、致命的甜腥。深陷的眼窝中,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穿透浓稠的黑暗,死死锁定了前方矿道一个不断扩大的、翻滚涌动的黑暗角落。

那里,是虫潮的先锋。

不再是零星的毒虫,而是一大片令人头皮炸裂的蠕动阴影!无数拳头大小、甲壳油亮、长着狰狞口器的黑甲毒蜈,如同决堤的黑色污流,密密麻麻地涌出岔道口。

它们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幽绿光芒,长满倒刺的节肢疯狂划动,发出密集刺耳的刮擦声,汇成一片令人心智崩溃的噪音浪潮。浓烈的、混合着土腥与剧毒的腥臊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拍了过来。

它们嗅到了新鲜的血肉,嗅到了林烬身上那刚刚被煞元催生出的、带着奇异吸引力的气息!

黑蝰魁梧的身形,如同融化的阴影,紧紧贴在一处巨大岩柱后冰冷的凹陷里。矿道中微弱的磷光,勉强勾勒出他刀疤脸上那凝固的惊骇。

他看到了林烬啃食蛇涎藤后的惨状,看到了他如同破烂般瘫在血泊里。可紧接着,那少年身上骤然爆发出的、如同受伤凶兽般的恐怖气息,以及矿坑深处那股异常躁动的虫潮,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死死盯着林烬那条覆盖着暗紫色胶质、正在诡异蠕动的右臂,那手臂深处传来的细微骨响,如同直接敲在他的脊梁骨上。这已经超出了他对“邪功”的认知!这根本就是在用最狂暴的方式,强行重塑一条废臂!代价是什么?是彻底变成怪物吗?

就在黑蝰惊疑不定时,虫潮的先锋,那片翻滚的黑色污流,已经涌到了林烬前方不足三丈之地!复眼的幽光连成一片,贪婪的口器开合,发出令人作呕的粘液声,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黑蝰的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精铁短刀上,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扑出。救?还是不救?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然而,血泊中的林烬动了。

不是躲避,不是逃跑。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撑住地面,沾满血污的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拽起,以一种极其诡异、带着骨骼摩擦脆响的姿势,踉跄着向前踏了一步!仅仅一步,却踏碎了矿道的死寂,踏入了翻滚的虫潮阴影之中!

他竟迎着那片致命的黑色污流,抬起了那条朽木般的、覆盖着沸腾暗紫色胶质的右臂!

没有格挡,没有挥舞。

那条手臂,如同一条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枝,又像一块被抛向污流的朽木,直挺挺地、毫无章法地,朝着汹涌而来的虫群最密集之处,狠狠砸了下去!动作笨拙、僵硬,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决绝与……疯狂!

“噗嗤——!”

手臂砸入虫群!

瞬间,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粘稠、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连成一片!坚硬的甲壳在朽木手臂和覆盖其上的暗紫色胶质面前,脆弱的如同腐朽的落叶!墨绿色的虫浆、破碎的节肢、撕裂的虫体,如同被引爆的污秽烟花,猛地炸开!腥臭的汁液溅了林烬满头满脸,也溅到了远处岩柱后黑蝰的脚边。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条朽木手臂砸入虫群的位置,仿佛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漩涡中心!覆盖其上的暗紫色胶质物如同活了过来,剧烈地翻腾、蠕动,散发出强烈的、混合着蛇涎藤甜腥与林烬自身血腥的诡异气息。

更恐怖的是,一股无形而蛮横的吸扯之力,以那条手臂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那些侥幸未被砸碎、正疯狂啃噬林烬手臂甲壳和皮肉的毒蜈,突然集体僵住!它们贪婪的啃噬动作戛然而止,复眼中幽绿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它们强壮有力的节肢无力地抽搐,油亮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

它们体内蕴含的凶煞气血与微弱毒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硬生生从甲壳缝隙、口器之中抽离出来!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微弱土黄色光晕和腥气的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林烬那条朽木手臂,被其上沸腾的暗紫色胶质贪婪吞噬!

“嘶嘶——!无脑的虫群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着林烬冲去。”

虫群后方,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带着明显的恐惧。汹涌的虫潮,第一次出现了凝滞!前方同伴瞬间干瘪死亡的恐怖景象,以及那条手臂散发出的、如同天敌般的吞噬气息,让这些凶戾的毒虫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战栗!

林烬需眯着眼,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站在虫尸与污血之中,那条被无数毒蜈啃噬过的右臂,非但没有增添新的伤痕,覆盖其上的暗紫色胶质反而更加粘稠、滑腻,隐隐透出一种饱食后的、妖异的暗沉光泽。

手臂深处,那些强行滋生的暗红色肉芽,在吸饱了毒虫煞气血气后,仿佛得到了最狂暴的滋养,蠕动的幅度更加剧烈,甚至隐隐透出微弱的暗红血光!整条手臂散发出的凶煞之气,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嗬…嗬嗬……黑蝰!出来!”

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带破裂声从林烬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更多的墨绿色虫浆和污血顺着他破烂的衣襟往下淌。但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却亮得如同炼狱熔炉的核心!吞噬!转化!力量在剧痛中野蛮增长的感觉,像最烈的毒药,让他沉沦,让他疯狂!

丹田深处,那四煞漩涡吸收了新涌入的毒虫气血,旋转的速度再次加快了一丝,核心的地煞黑点幽光闪烁,似乎也壮大了一分。

一股更加强劲、也更加暴烈的煞元暖流,冲刷着他残破的躯壳,带来新一波撕裂般的痛苦,也带来一种毁灭性的、掌控力量的错觉。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污血和虫浆的脸上,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清晰可见。目光穿透弥漫的腥臭雾气,死死锁定了虫潮后方那几头因为恐惧而嘶鸣、体型明显更为巨大、甲壳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头蜈!

饥饿的火焰,非但没有因为吞噬而减弱,反而烧穿了理智的残烬,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纯粹!

“黑蝰,我饿呀!来,来,我的食物,过来被我吃!”

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疯狂,猛地炸开!

林烬的身体再次动了!这一次,不再是踉跄,而是带着一种被狂暴力量驱动的、不顾一切的冲锋!他拖着那条饱饮了虫血、散发着浓烈煞气的朽木右臂,像一颗燃烧着毁灭之火的陨石,悍然撞向那片因为恐惧而微微退缩的黑色虫潮!目标,直指那几头最大的头蜈!

他要更多!更强的血煞之气来弥补身体的亏空!

“轰!杀光,食光,灭尽!”

身体撞入虫群,朽木右臂带着蛮横的吸扯之力,再次狠狠砸下!

……

岩柱之后,黑蝰魁梧的身躯如同被冻僵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瞪着矿道中那片血腥的修罗场,对于林烬的话,不为所动,如果你能在这里活下去,做你的仆人又怎样,如果在这里你都活不下去,我黑蝰又凭什么跟着你。

跳跃的磷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扭曲着,如同活过来的蜈蚣。

他看到了什么?

那小子……那条手臂……那根本不是人!

是怪物!是矿坑深处爬出来的、以毒虫为食的恶鬼!

黑蝰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混迹矿坑底层半辈子,见惯了生死,也自诩心狠手辣。

可眼前这一幕,依旧像一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凿穿了他自以为坚韧的神经。那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吞噬力量,那种在剧痛与毁灭中汲取养分的疯狂……让他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那诡异的邪功……“北边”……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岁月尘土掩埋的称谓碎片,伴随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极其强烈地撞入他的脑海!

那称谓代表着无法想象的尊荣,也代表着……足以将整个黑石矿坑碾成齑粉的恐怖力量!过去他只觉得荒谬,一个被丢进这毒虫矿坑最底层的少年囚徒,怎可能与那个称谓扯上关系?可眼前这非人的一幕,这身负诡异吞噬邪功、啃食毒藤、生啖毒虫煞气的少年……

黑蝰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帝国之中不会让这种功法存在,那又是谁在当年的北荒?

就在这时,前方虫群的嘶鸣与爆裂声骤然拔高到了一个凄厉的顶点,又猛地戛然而止!

浓重的腥臭雾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排开。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堆积的、干瘪的虫尸堆中,站了起来。

是林烬。

他浑身浴血,破烂的衣物几乎成了浸透污血的碎布条,紧紧贴在身上。从头到脚,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墨绿色虫浆和黑紫色的污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腥臭。

那条右臂,此刻显得更加诡异——暗紫色的胶质层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覆盖之下,暗红色的新生肉芽似乎已经连成了片,隐隐透出内部森然黑骨的轮廓,整条手臂散发着一种比毒虫更甚的、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他站在那里,身体虚弱得如同随时会散架,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杂音。但当他缓缓抬起头时——

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两盏炼狱中永不熄灭的魂灯,穿透污秽的血痂与腥臭的雾气,直直地、毫无温度地,射向了黑蝰藏身的巨大岩柱!

冰冷,死寂,带着一种刚刚饱餐后、却仿佛永无餍足的……纯粹饥饿!

“咕咚。”

黑蝰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吞咽口水的闷响,在这突然死寂下来的矿道中,显得异常清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连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都僵硬了。

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头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远古凶兽盯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看待……食物的漠然!

“看来,得靠自己撑过去了。”

就在要昏过去时,一道黑影急急地走了过来,扶着林烬得身体,盯着林烬得双眼。

此时,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贪婪,所有的“富贵险中求”的念头,在这一道冰冷饥饿的目光下,瞬间被冻结、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

“六……六殿下……?”

一个干涩、颤抖、充满了无法置信和极致恐惧的音节,如同濒死之人喉咙里挤出的最后气音,不受控制地从黑蝰裂开的嘴唇间,滑了出来。

“六殿下,放心,我黑蝰誓死效忠!”

黑蝰本来是当年北荒一战的一个小卒子,见过当年那一战有多么残酷,黑压压的兵士,冲天的血煞之气,而在此一战之后,黑蝰负了重伤,退了兵武。

兵武之中,兄弟之情,四散于帝国各地,在退伍之后却有黑面之人手持军令,找到黑蝰,给了黑蝰最后一道军令,“六殿下军令:扎根矿地,聚拢可信之人,收矿地信息,每十五天在令牌中发出,如遇特别之情报,可特别对待,其余之事物,可便宜行事。”

昏迷多日之后,林烬醒来,摸着身体上的衣服与床沿,坐起身来。

黑蝰看着醒来的林烬,急忙走过去,说到,“六殿下,您醒来了,可担心死黑蝰了。”

粗粝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残余的惊悸,在干燥的岩洞里嗡嗡回响。

黑蝰那张刀疤纵横的脸凑得很近,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烬,仿佛在确认眼前这具从虫巢血污里爬出来的躯壳,是否真是他认知中那位尊贵的存在。

林烬的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泥沼底部,被这声音硬生生拽了上来。剧痛的余烬在四肢百骸深处闷烧,丹田那四煞漩涡虽沉寂下来,却像一颗深埋的火种,每一次微弱的律动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带来钻心的刺痛。

他动了动唯一完好的左手,指关节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摸到身下粗糙干燥的兽皮,还有自己身上那件虽然破旧、却明显被清理过、带着皂角涩味的粗布短衫。

陌生的环境。干燥的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味、汗臭和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岩壁插着松脂火把,光影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

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聚焦在黑蝰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那声“六殿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意识里激起涟漪。

“嗯?”

林烬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他用力清了清,吐出一口带着腥甜味的浊气,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红光芒锐利地刺向黑蝰,“黑哥怎么知道我是六殿下?”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我的人…来找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黑蝰被那目光刺得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姿态恭敬中带着矿奴身上罕见的、烙印般的军旅痕迹。

“不!殿下!不是您的人来了!”

黑蝰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解释,甚至有一丝惶恐,“是您…是您自己下的军令啊!您还记得吗?北荒!五年前,北荒战场!”

“北荒…”

林烬咀嚼着这两个字,混沌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迅速消融,只留下灼痛的空白和刺骨的寒意。他拢了拢额前垂落、沾着污迹的乱发,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病态的优雅,与这矿洞的粗粙格格不入。

他盯着黑蝰低垂的后颈,声音如同寒泉流过冰面:“夜烬?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夜烬”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那是他当年在军中最隐秘的代号之一。

黑蝰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仿佛“夜烬”这个名字就是最确凿的证明:“夜帅!真的是您!卑职黑蝰,原北荒军第三营斥候伍长!当年…当年您亲自挑选,给了我们‘蛇牙’密令!”

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压抑多年的激动和倾诉欲:“北荒一战…天崩地裂,血煞冲天…卑职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背上挨了北蛮国的毒火咒,废了大半修为,只能退了兵武。”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下扭曲,仿佛也回忆起了那炼狱般的场景。

“退伍后,本以为此生就在边镇潦草了结…可就在回乡路上,一个穿着黑斗篷、戴着黑铁面具的人找到了我。他什么也没说,只亮出了这个——”

黑蝰说着,极其郑重地从贴身的、油腻的皮甲内衬里,掏出一个物件。那并非令牌,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黑色薄片,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生成的暗红色纹路,隐隐构成一个抽象的、盘绕的蛇形。薄片边缘磨损严重,显然常被摩挲。

“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夜烬军令:扎根矿地,聚拢可信之人,收矿地信息,每十五日以血契入令,蛇纹自显。遇绝密,滴心血于蛇首,可通幽冥。其余,便宜行事。’说完,他就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

黑蝰双手捧着那枚沉甸甸的黑色薄片,如同捧着圣物,小心翼翼地举到林烬面前。火光下,薄片上那些暗红的蛇形纹路似乎活了过来,微微流转着幽光。

“卑职不敢有违军令!拖着这残躯,辗转流落,最终…最终想方设法把自己弄进了这黑石矿坑的最底层。这些年,卑职一直在暗中观察,聚拢了几个当年同样被打散、流落至此的老兄弟,也…也收买了一些像刘瘸子这样管点琐事的小人物,按照军令,每十五日,将矿坑的人员流动、守卫轮值、矿石产出异常、还有…还有那些上面派下来‘处理’特殊囚徒的暗探消息,都通过这‘夜烬残令’传出去!只是…”黑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苦涩,“这些年传出的消息,从未有过回音…卑职…卑职甚至以为…以为您…”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以为林烬早已不在人世,这枚残令成了一个无人接收的遗命。

岩洞里一片死寂,只有松脂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空气中那股劣质酒味和血腥气似乎都凝固了。

林烬的目光,从黑蝰激动而卑微的脸上,缓缓移向他手中那枚熟悉的黑色薄片——夜烬残令。这是他当年亲手设计,交由最隐秘的工坊打造,只有他核心的“蛇牙”暗桩才持有的联络信物。血契传讯,心血通幽…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混乱的记忆深处,激起一片冰冷的回响。

北荒…夜烬…蛇牙…军令…

碎片在剧痛和煞气侵蚀的识海中艰难地拼凑,却始终无法形成连贯的画面。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被庞大阴谋笼罩的窒息感,越来越清晰。

他看着那枚残令,眼神复杂难明。有确认身份的冰冷审视,有对旧部署的漠然,有对自身未曾吸收完原身记忆的烦躁,更深处,则翻滚着被矿坑毒虫、黑石煞气、以及体内这诡异邪功所滋养出的、属于“林烬”的暴戾与猜忌。

“蛇牙…黑蝰…”林烬嘶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左手缓缓抬起,并非去接那枚残令,而是带着一种试探和本能的警惕,伸向薄片上那盘绕蛇纹的“蛇首”位置。指尖微颤,上面还残留着与毒虫搏杀后的污垢和血腥气。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蛇首纹路的刹那——

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四煞漩涡毫无征兆地猛烈一震!

嗡!

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煞气洪流,如同被惊醒的深渊恶兽,猛地从漩涡核心那点漆黑的地煞之气中爆发出来,沿着他破碎的经脉,蛮横无比地冲向指尖!

“呃!”林烬闷哼一声,伸出的左手五指瞬间绷紧,指尖皮肤下透出骇人的暗紫色,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透体而出!

几乎同时,黑蝰手中那枚看似死物的“夜烬残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盘绕的蛇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嘶鸣!一股同样古老、冰冷、带着无上威严与禁锢之力的气息,猛地从残令中反冲而出,狠狠撞向林烬指尖涌出的毁灭煞气!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恐怖绝伦的力量,在林烬指尖与残令之间,轰然对撞!

无形的冲击波在狭小的岩洞内炸开!

黑蝰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闷哼一声,连人带令被震得向后踉跄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气血翻涌,眼中尽是骇然!

而林烬,更是如遭重锤!左手五指剧痛欲裂,仿佛要被那残令的反震之力生生撕碎!那股威严冰冷的禁锢气息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指尖侵入经脉,直扑丹田,竟试图压制那狂暴旋转的四煞漩涡!

“吼——!”

剧痛和威胁彻底激发了林烬体内煞气的凶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深陷的眼窝中猩红光芒暴涨,如同两点燃烧的炼狱之火!丹田煞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四股凶煞能量在毁灭意志的催动下,咆哮着迎向入侵的禁锢之力!

煞气与皇令,毁灭与秩序,在这矿坑最底层的黑暗岩洞里,在他这具残破的躯体内,展开了第一次无声而惨烈的交锋!

“给我停下来!”

黑蝰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捂着剧痛的胸口,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景象:林烬浑身颤抖,破烂的衣衫无风自动,左手五指被暗紫色的煞气与残令爆发的暗红血光交织缠绕,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周身弥漫开来的气息,一半是暴虐凶戾的毒煞,一半是…一种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至高无上的冰冷威压!

这一刻,他再无半分怀疑。

眼前这浴血如鬼、身负邪功的少年,正是他等候多年的“夜帅”。

亦是那坠入尘埃、却依旧牵动着帝国暗流的——

南云帝国,六皇子,林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