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我从来都是不乖的。
可不知为何,他的一声乖让我雀跃的心瞬间沉寂。
我也想乖的。
可现实是我不能只保自己,让木棉和木香去舍命。
我眸光坚定:“傅北宵,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我不要自己躲着,我们南家人从不会当缩头乌龟。”
战场之上,九死一生。
爹爹和哥哥们都没有逃,没有躲。
如今这算什么?
我若躲起来,我会看不起自己的,一辈子都会。
他依旧迟疑。
我含着浅浅的笑:“徐荀狡诈,多疑,昨日粮铺未开,怕他就是起了疑心,唯有我回去,你才有更多的时间能救出太子。傅北宵,我等着你来找我。”
他怔怔望我,有些木讷地点头:“好。”
我转身要走。
傅北宵喊我:“南星,你一定要等我。”
一定——
天蒙蒙亮。
我顺着树爬上了墙。
院中无人,再三确定之后,我才翻进了窗子。
木棉在窗边打着瞌睡,她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喊。
我捂着她的嘴:“是我。”
木香一把撩了帘子,拍着自己的胸膛:“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昨日徐夫人几次三番要闯进来,他们怕是疑心了。”
我点头。
应该是疑心了。
他们本就是极聪明的人,能蒙骗上两日十分不易。
我脱了衣服上床,问:“怎么说的?”
木棉道:“说您水土不服,病了。”
这借口倒合适,我饿了两日,面色蜡黄憔悴,说是水土不服倒正合适。
我转头看木香:“你赶紧溜出去,别让人发现喽,记住城东十里的铺子那等着我们去寻你,别乱跑。”
木香溜了。
我正要眯着眼睛再睡会儿,门便被敲响了。
我不理,翻身继续睡。
木棉去招呼,是徐夫人,拽着大夫不由分说往里闯:“这一日日的,南姑娘的病都不见好,若真有个好歹,谁担得了这责任?”
木棉依旧冷着脸拦着:“姑娘正睡着,夫人这般带人闯进去,不合适。”
徐夫人横眉竖目:“昨日也这般说,前日还是这般说,日日睡,不怕睡瘪了头吗?知道的是你们家小姐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丢了,所以你今日再拦着,别怪我翻脸。”
翻脸?
翻脸能怎样?
我懒懒地靠到床柱上,冷眼看着。
徐夫人扬起了手,木棉一把抓住:“夫人若耍威风去徐家,我是南家的丫鬟,还轮不上你这个从二品夫人来打。”
好,好气势。
不愧是我身边的丫头。
若不是要装病,我定要给她拍手叫好。
木棉将她推开,气得徐夫人发怔:“反了反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打?打谁?”
我虽有气无力,可气势不减,不屑一顾地瞥一眼徐夫人:“徐夫人一大早好大的火气,莫非昨日徐大人给打了?今日进门便打打杀杀的,想吓唬谁呀!”
徐夫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姑娘醒了?”
我冷哼着:“这两日病得起不来,没想到你们徐家就这般待客,真让我开了眼界。木棉,关门,这是驿站,不是他们徐家。”
木棉应了。
用力关上门。
我靠着床柱喘着气。
徐夫人这般跋扈,是我之前没想到的,不过她越是嚣张,越是想验证我是否在屋里,越是说明她心中有鬼。
我闻了闻身上:“都馊了,吃过早饭记得让人烧水,我要洗洗。”
半日清闲。
我依旧养精蓄锐。
日暮沉沉,徐荀便到了。
我无精打采,披了衣衫见他:“徐大人有事?”
徐荀拧着眉:“太子出事了。”
我一怔:“他怎么了?”
徐荀的眸光犀利而尖锐,在我脸上不断逡巡着,似要寻找着什么破绽:“南姑娘,你真的为太子在担心吗?”
我眨着眼睛,一脸无辜:“我,我很担心的,大人瞧,我的手在抖。”
是,是在抖。
因为风吹进,有些冷。
徐荀叹:“我的人刚刚找到太子的些许线索,谁知——功亏一篑。”
我心中也是忐忑。
实在不确定傅北宵有没有将太子救出,可偏偏徐荀说话半遮半掩,实在让人着急。
我急得拍桌子:“大人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
眸光不经意扫过窗子,残阳似火。
不对。
不是残阳,就是火,且是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我猛地起身:“徐大人——”
话说了一半,门被用力推开,一个衙役跑了进来,他急得说话都结巴了:“大,大人,粮库着火了,救灾粮都在其中啊——”
徐荀愣了:“你说什么?”
他身子一软,扑腾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哭:“哎呀,老天爷啊,那是赈灾的粮啊,您这是要了京西百姓的命吗——老天啊——”
哭到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顾不上让衙役的扶,他连滚带爬着向外。
那条残腿成了累赘。
他用力砸着地:“快,发动城中百姓去救火,能抢出多少算多少,能救活一人是一人啊。”
捶胸顿足。
他的悲痛那样浓烈且鲜明。
若非我早就知道他的真实嘴脸,定要被他骗了。
此时我只有这一个念想。
徐荀这只老狐狸要销毁罪证。
他知道大势已去,为了自保,不惜烧了那几十万石的粮草,这般,那些被掺杂了砂石的粮便没了踪影,那些百姓的话也成了一纸空谈。
等公堂之上,谁还会信那些百姓?
因为官官相护,更因为是他们劫持太子在先。
徐荀能自保。
可。
他要将万千的京西百姓置于水火之上。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神色戚戚:“我之前想过的,南姑娘未来要做太子妃的,由您出面来散发这赈灾粮也是极好的,可,可南姑娘一病不起,我和夫人几次三番来寻,姑娘都避而不见。眼瞅着京西城中百姓饿死的越来越多,夫人才来闯了姑娘的屋子,不想却被姑娘给轰了出去。南姑娘,我夫人出身贫寒,所以,看那些百姓受罪心中难受,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海涵,毕竟您在京中长大,锦衣玉食,没尝过饿是什么滋味儿——”
饿的滋味我自然是尝过的。
抓心挠肝。
彻夜难眠。
但徐荀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他包括他的夫人早就忘了饿是什么滋味,穷是多么无助。不然他们不会将那些剩饭倒在馊水桶中,让那些穷苦的人们像狗一样在地上抢食。
佛口蛇心。
我恨得咬牙,死死攥住拳头,冷声道:“那是我的错喽,但愿徐大人能做到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