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常人眼中许是样貌丑陋了些许,然对我而言,只是如同常人一般有着自己执着的事。你们不晓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个雨天,那清凉的雨打湿了她所有的东西,一身破旧的衣物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瘦小,可怜的像是这世界都是欠她的。
我记得我把那把素笔描画的油纸伞打在她的头顶,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愣愣地问我‘我听说醉仙坊里有很多好酒,我想要一坛最好的酒,不知老板可否有?’,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所求的酒也是千差万别,可我从没见过一个分外想求佳酿的人,根本不懂酒,且她根本就不知道想要什么酒。她唯一执拗的便就是一坛酒,一坛好酒。我虽看得出那人并不是什么善人,但我这小小的酒坊,从来都是不问来路不问归途。酒我是有,且那又不是什么宝贵无比的东西,只要是有缘人,我便会赠上一壶。但这个女子所求却不是为自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所求为何物,那我便更不明白她所求到底是何了。......可终归她还是遂了心愿的,这位大哥你喜欢便好!”
许久之后,那牢头终于从阴暗之处出来,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无比的沧桑,眼睛里神情说不出的复杂。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总是这样纠纠缠缠分不清是对是错。又或者是恩恩怨怨纠缠,绕啊绕的,最后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该爱还是该恨了。
这世上,爱和恨,仇和怨哪可能那样泾渭分明?纠纠结结,缠缠绕绕,总会让你充满矛盾,不知所措!
锦瑟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那人,她与小可怜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之间的故事她也不甚明白,锦瑟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她只是有些好奇,让小可怜这样挂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牢头在烛光下露出苍老的脸,锦瑟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失落还是怎样,有些觉得他并没有想像中的好,为小可怜不值;却又觉得本就该如此,失去重要的人,大概生活什么的都没有精神,自然该是苍老的快些才是;可又觉得,要是小可怜看到他这般的模样该是怎样的心疼?
锦瑟恍惚间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幻失幻得,心情总是起起伏伏,犹如暴风雨里的一叶小舟,飘飘摇摇,随时都担心顷刻颠覆、稍不留神便粉身碎骨。
“原来这酒名叫‘殊途’啊,我却从来不晓得它还有这般好听的名字。还当真是相配......”
说话的人神色寂寥,只此一句,锦瑟便觉得小可怜的真心没有错付。或许他们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顾忌与立场,或许是上天不公,但那又如何,虽是走到了一般地步,可他们终究没有后悔没有遗憾。虽少不了不甘,但至少他们是按照自己所想走下去,是对是错都该是无悔。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了,竟生出了些许年迈之感,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呐!”牢头感慨,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之感。岁月留给他的除去沉稳,着实还有很多。不过,在这样一群非人类的面前说什么岁月不饶人,当真是有些好笑!这里面的人哪一个不是活上上千年的老妖怪!
只是,牢头眼里的沧桑和看透世事的凄凉确是比之他们还要深沉.......
“殊途,殊途,还当真是殊途啊!呵!还当真是殊途啊!”牢头轻轻扶着胸口,过往的岁月竟像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谁都看不到贴近他胸口的地方,藏着一****帕,那里面有着一缕青丝。
他又想起那个相貌丑陋的女子,那样瘦弱,那样的傻。他想笑,却发现自己怎样都笑不出。明明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杀手,明明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明明这样的人该是心思密如尘,可偏偏她傻到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心思。就在那个雨夜,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游走在地狱里的人,也会在有些时候胆怯到让人想要发笑?也不知她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
可他转而又想,不管小可怜是怎样活下来的,她终究还是去了,她没有葬身在梦魇般的过去,却死在自己挖下的绝境里。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蠢.......
“以前我总在想,善亦或是恶,到底有没有明显的界限?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而今我明白了,善也好,恶也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去选择要去走哪一条路的。你所厌恶的恶,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唯一能走的路也不一定。若是能选择,谁又愿意去走那条艰难且又没有退路的路。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可笑我竟一直没有想明白!”牢头又喝了一口殊途,感觉却并不是很好,往昔喜欢喝的佳酿,而今却成了难以下咽的苦酒,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自受?
“你们聊吧,小老儿我有些累了。”牢头摇摇晃晃的离去,像是醉在那一坛名为殊途的佳酿里。
牢头走了,众人都有些沉默,只胥彧仍旧在喝着,在没有人的看见的昏暗里笑啊笑的,也不知停下,只是他们听着他的笑声,心里泛起苦涩。
“你这是什么样子!喝酒便是喝酒了,笑什么!”苑娘气恼的打断胥彧的笑声,“不准再笑了,我听了心烦!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欠你们兄妹的,魔界被你们欺凌也就算了,为什么我都逃到人间了,你们还不放过我?真是的,你是不知道近两个月来,你家的小魔头把我苑翠楼搞成什么样子!就为了伺候这位姑奶奶,我的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头了,却偏偏......唉!你还是快点出来吧,殿下,再这样下去苑娘我都快走火入魔了!”
听苑娘絮絮叨叨的抱怨,胥彧不自觉的停了笑,嬉笑的去逗那个冲他抱怨发火的人。
锦瑟心底的担忧越来越重,她一直都搞不明白这个放浪不羁的七殿下到底在想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但她知道,胥彧一定有着他的计划,不好的什么都不顾的计划!别问她为什么这样觉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就是能感受到!
楚子羽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还好有楚子羽,锦瑟心底终于稍稍的定了一些,只是听着那人的嬉笑怒骂,耍宝逗乐,她总是心底泛酸,想要流下泪来。
胥彧清朗的笑声一直在阴暗的牢房里飘啊飘的,听进人的耳里,当真是万番滋味涌在心头。这世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悲伤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