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爱惜自己
- 解语歌: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 流莹离
- 5951字
- 2022-05-03 13:08:27
茱萸眼皮沉垂,只知黑衣人带她走了很远,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此处是哪片林子,晚风清凉,她听到水声的波动,微微睁开眼睛些许。
前面是一座湖,她正靠着一块大石头,那人则去了湖边打水,回来后,又倒出一颗细小的药丸,她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手,只能由他喂着吃了进去。
过了会儿,她觉得身体有些恢复了,便把视线投向这人。
她不太喜欢拐弯抹角,说的也很直接:“你……是冥栈容。”
黑衣人显然愣了愣神,许是这么快被她认出来,觉得自己装扮过于失败,最后,他只得把面巾扯下,嗓音醇厚:“是我。”
茱萸道:“你没有回龙海?”
明明,他说他要回龙海老家去看看,才与众人分道。
他摇首道:“长兴山庄一事,发生得太过蹊跷,你四哥好像有些不信夏家人,便临时把我召了回来,让我带一批人隐身暗处探查。”
茱萸似是明白了什么:“难道,让我与王后嫂嫂先回去,也是四哥故意为之?”
他还是摇首:“不知道。”又说:“但你四哥绝不会拿你冒险,让你离开,一定是有难处。”
茱萸更不明白了:“那你怎知,我在那个院子里?”
他想了想,说道:“你四哥,让我在暗中安全护送你们回去。”当然还有,顺带让他监视王后行踪,看看王后是否与人接触,虽然他也不知,夏王为何突然下这样的令。
“那王后嫂嫂呢?”
冥栈容默了默,今晨林中的那一幕,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陈王后似乎与那端王……
良久,他才微声道:“我当时顾不及两个人,陈王后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了,她应该不会有事。”
他没有说太多,当时他确实无法顾及两人,二选一,他只能跟着茱萸,当时那群人劫杀她时,他本欲出手,谁知,被突然出现的皇甫衍截了先。
冥栈容侧身挨着坐在她旁边,过了片刻,他道:“我眼下不方面露面,待你恢复了些,你再回别院。”
茱萸低首,只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又好似没了话说,茱萸也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与他说过话,突然之间,有点尴尬陌生。
以前,他与她,不论是有趣的,无趣的,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与他说上半天。
从熟悉到陌生,只需短短几月。
湖边晚风,微微划过。
茱萸感觉有点冷,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总觉得是那个男人身边的女子故意的,给她挑了件这么轻薄露骨的衫裙,当时没多想也没怎在意,现在这会儿,冻得哆嗦。
冥栈容离她只半拳之距,她尽量的掩饰自己很冷,平稳呼吸,可是太冷,背后石头太硬,身体大部分,依旧还是软绵绵的,她怎么都无法入睡。
正当她想着如何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时,身上忽的多了一件外衣,她缓缓把头撇过去,看见他身着薄衣,双手护胸,已经端正而坐。
她忍不住道:“你不必如此。”
他道:“无妨,我撑得住。”
看了眼身上盖着的衣衫,她拿手撑着背后石头,动了动,想动身,可奈何自己虚软,才撑起一点点,就瘫了下来。
他人一下过来,扶住她肩甲:“你想做什么?告诉我一声便是。”
“我现在要回去。”
“你体力还未恢复,别乱逞能。”
她微抿着唇,突然想哭。
差点自刎的时候,她其实也很害怕,但她那刻根本没有时间去哭,方才被那个狗男人差点欺负的时候,她几乎是绝望,终究也没把眼泪哭出来。
可现在,哭的根本控制不住。
如决堤一般。
反倒冥栈容一下子手足无措,他不免反思,他应该没说什么话刺激她,也没有欺负她。
她一向是个挺开朗乐观的人,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她基本都是一笑而过,偶尔玩闹,也是作假腔哭一哭。
他哪里见过她这样子竭斯力底。
扶着她肩的手有些颤,他知道她手臂上有几道口子,便问:“怎么了?是伤口疼?”
她以前虽爱到处跑,闯点小霍乱,但基本不会受伤,这几道伤口,对她来说,应该也可以算是重伤了。
“是不是伤口很疼?”
见她不作声,还是哭。
冥栈容一时间想不明白,急着问:“是饿了?还是哪里痛?你先告诉我。”
茱萸不知怎么回事,他不说话还好,兴许过一会儿她就止哭了,可他一说话还这么满带关心问候,她反而更想哭,无法控制的哭。
她只是想静静的哭一下,不要别人管,怎么就这么难。
冥栈容这会儿很是摸不着头脑,心里头有万种想法,就是猜不出她眼下是哪一种。
由于她哭的用力,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滑下来一截,露出诱人的肤色。
看着她身上这不似她寻常的衣衫,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皇甫衍是什么人,众所周知,对女人从来就不挑,茱萸落到他手中,整整一天,又怎会不动什么念头。
只怕,也许,难道真的……
他面色发紧,不得不小心翼翼求证:“是不是……有人欺辱你?”
想起这事,茱萸只觉头脑发胀,心里一委屈,脑子一抽,连连点头,哭的更厉害。
见她承认,冥栈容面色突变,手握成拳,心中窜起一股怒意,竟然……真的是……是那样!
皇甫衍!
他方要起身,想去找那人算账,哪怕拼不过也要砍那人几刀解恨!
可转念一想,她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更是难过痛苦,正需要人陪,他这会儿又怎能丢下她离开,于是,他又缓缓降了身子下来,把外衫给她遮盖好。
久久的。
除了陪着,他再也没有言语。
茱萸渐渐平静下来,抽了抽鼻子,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眼神有点怪怪的。
下一息,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不由分说,她人被带起几分,脑袋已经完全靠在了他半侧肩上。
他忽然说:“对不起。”
茱萸觉得莫名其妙,听他鼻腔声响,似乎带了点哽咽,怎么,他是被她感化,也要哭了?
可干嘛要说对不起,这么客气生疏?
她不明白,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突然这样说话,一点都不像你。”
他将她抱紧:“我没有照顾好你,早知道,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有那么多顾虑,就该在第一时间救下她,可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别人手中,让她受了这么大屈辱!
他声音微轻:“是我不好,你若是心里有气,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你,千万别做傻事好不好?”
茱萸听得云里雾里。
总觉得哪里不对。
傻事?是说她拿剑自刎?他看见了?
她解释道:“当时我是被逼的,真的没办法,我也不想那样。”
他心中悸动:“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就好。”茱萸又想起来别的:“冥栈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四哥,不然,他又该骂我了。”
他心中又是一痛,傻丫头,你四哥疼你都来不及,怎会因为这事骂人呢。
他只得沉沉应声:“嗯,我不说。”
靠在他肩上,茱萸想起来很多事,以前吧,她身边都是些年长的哥哥们,所以对于冥栈容的出现,她也是当哥哥看待的,多一个带她游山玩水闯荡江湖的哥哥,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在高骊,他为她摘下长生花,那时候她便知道,他可能,和别的哥哥们不一样,她一开心一激动,就亲了他一口。
那时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对,母妃说过,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方式。
但是他,好像有点高兴,又好像不高兴,从高骊回来后,弄得她有点不太好意思见他。
她向来直率,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自从分清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后,她曾向他表明心意两次。
第一次是半夜去他容府,隔着黑黑的窗口演练了一大堆话,谁知他就在门后听着,末了,还把烛灯燃起,回了八个字“夜色已晚,公主请回”便把她拒之门外打发了。
第二次,是四哥提笔正式指婚前几日,她很认真的问过他,他也认真的拒绝,比上次多回了个一字“你心中有我,我很感谢”。
至此,她便知他对自己并无情义。
她还能如何呢,丢了两次脸,不想再丢第三次脸,她知道,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她不再纠缠,再不曾与他说过话,也应下了婚事。
原来,把一种关系挑明后,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会更糟糕透顶。
若是她不曾挑开……会不会好点?
他不喜欢,那一定是讨厌吧。
她想。
夜风清冷,就着他身上的暖意,茱萸更想往他怀里钻,原本靠在他肩上,她身子一软,微微往下,贴在了他心口之处。
对于她这样的依偎投怀,他起先有些不适应,可又不能如以往把她推开,过了片刻,他似是心里接受了,微调位置,用外衫把她裹得更紧。
茱萸心中已有觉察,这样的姿势,对她来说,挡风,舒服,挺暖。
可就是不知,不知……
他到底,到底是何心思?
茱萸有些乱想,稍稍抬眸,视线内,他的脖颈曲线分明,喉结咽动。
微弱的月色下,倒显几分魅惑。
她想起那个晋国皇帝在她耳边说的那些……那些言语,此刻,令她有种莫名的冲动。
她突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也随之付出了实践,她仰起头,掠起身子凑过去。
唇上轻软。
他瞬间僵直,像冻住了似的。
她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偏歪着头,鼻翼擦近耳侧。
轻轻的,软软的。
这样的触碰,伴随着她纤弱的呼息,激得他一阵颤抖,他心内已是抓狂,根本无法镇定,甚至在想,她中的到底是软药还是媚药?
为了止住她这种疯癫不符常理的行为,他把她从怀里拉开些许,搭了搭她的手脉,确定除了虚弱和突然心跳加快,她应该是一切正常。
他本欲对她说几句重话,注意下自己身份什么的,可一想她刚经历那样的事,他此刻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他思考的这一小会儿,她趁机贴了过来,附在他耳侧,她声音很轻,带着之前哭声的哽咽。
“以前我一直不信什么离别相思苦,总以为那是文邹邹的矫情,可原来,世上真的有苦这种滋味,它无法明说,无法明确,但就是一直会在,我不曾与你分别,却又似分别,可我现在和你一起,似乎又不觉得苦了,冥栈容,我喜欢你,我可以不计一切,我想……”
耳侧呢喃,他再也无法宽慰自己她什么都不懂,她如今这般举动,他更是已觉察出她将要说出什么,他猝然打断她的话:“你不能想。”
不想,绝对不能想。
她再然然开口:“你不想吗?”
他语气严威:“茱萸,有些事,是不可以随便做随便想的。”
“可别人就能想,就能做,你为什么不想?”茱萸低沉着音。
听到别人两字,他心中五味杂糅,更是自责不已,呛声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我是说,这件事,它不是你现在想的那样。”
他屯了大堆道理,可又怕刺激她,担心她,不知该如何去说。
可下一刻,外衫滑落。
他喉结微恙,惊了眼色。
心跳猝然加速。
好久,他才结巴道:“你……别这样。”
茱萸抬起头:“你是觉得我主动勾引你,我不知廉耻,你是嫌弃我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如此想。”
她道:“那你为什么不想?”
“茱萸!”他冷不防再截声阻止,却没有再说话。
她连勾引两字都能说的出来,生怕她等会儿又说出令他瞠目结舌的话,如此隐晦的事,也不知谁教她的。
难道是冥解忧教的?
他心里已经隐隐肯定,一定就是冥解忧,除了她,还有谁会教茱萸去干这种……事!
而此刻,大石头背面的玲珑,紧紧的抱着自己,冻得哆嗦,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
不知道是哪位欠揍又在骂她了。
与皇甫衍分道后,她去了趟小镇,随后折回了湖畔。
此时夜色,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想起诸多事,她心情有些复杂,一个人在湖边徘徊了许久,后来,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准备夜宿此处。
谁知,她正欣赏着天空夜景,思考着人生道理,突然来了两个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的,指定不是好事,她不得不跳下来窜到后面躲着。
那两人的对话,迎着湖面的风吹来,她听得是一清二楚,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今日南宫祤那样质问皇甫衍,原来是茱萸出了事,陈王后不知踪迹,好似茱萸眼下还受了伤?冥栈容又把人家弄哭了?
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嫌弃归嫌弃,但她还是好奇得紧,一动不敢动,凑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这一侧,茱萸却不听他什么,软身贴紧他,温了话意:“你难道,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想法?”
“我……”他哑然无声。
面对怀里的人,他心底微微一疼,怎会没有呢。尤其她还温香软玉般施然投怀,不想都难!
大手支撑起她后背腰身,静静的抱着她许久许久,许是他心中的防线终究渐渐被软化,杂念骤起。
他颤颤巍巍的,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制,把持不住,鬼使神差的,他轻低首,缓缓的在她肩头落下一吻。
茱萸眼眸臻臻,震颤不已,心跳更快,心绪也乱。
接下来,是不是要……
但迟迟的,等了许久,他没了别的动作,他整个人又似僵住了。
茱萸纳闷,不及她说话,冥栈容突然的把她推开,她身子本就酸软,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让她有些不稳。
好在后头有块石头支撑,不然,这一推,她怕是要躺下了。
而冥栈容推开她后,因被衣衫绊住脚步,又慌又乱的往后摔了一下。
怎么了?
茱萸背靠石壁,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特意往自己身上看去,可除了衣衫又被拉开了一些,也没什么不对,为何他突然就、就……
为何?他不愿意?不想?
坐在地上的冥栈容慌乱无主,胸膛起伏,花了很长时间才镇定过来,方才风一吹,她衣衫又落下些许。
她左臂之下,赫然有一点嫣红。
那是什么,他很清楚!
那一瞬间,他大汗淋漓,突然如梦惊醒,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冥栈容啊冥栈容,要是你再禽兽不如一点,就差点毁了她的清白!
方才是他随意猜测乱想了,她没有被人欺辱,这是好事。
也许,茱萸只是从哪学了点皮毛,并不太懂这样做是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不能不懂。
冥解忧曾经用过一句话形容他:“你对这姑娘,是有贼心,没贼胆。”
用在此刻,这话极其的贴切。
他心中一遍遍对自己念着,不想,不能想,真的不能!
他强迫让自己镇定,爬起来,接近她,知道她身手不便,过去将她得衣裳一一拉上,系好,又把外衫裹上防冷。
他与她说道:“茱萸,你要知道,除了你丈夫,对谁都不可以这样做。”
茱萸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心里头却是肯定了,她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才会那样推开她。
她如今,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
这一次,她不仅丢脸,还挺不要脸。
只怕他心里,再对她没什么好感了。
她觉得,她是个坏女人了。
茱萸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不对的,可那瞬间,是冲动了,她低了头,没有说话。
他温声,开始了说教:“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希望你,能尊重自己,爱惜自己,这种事,不要过于轻易草率,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哪怕再喜欢……”
原来,他也知道她喜欢他。
喜欢到都能以身相许,他却还是不为所动,最后还惹得他一番说道说道。
“容公子说得对。”她冷的截断,微暗眼眸:“方才的事,还请忘了。”
话完,她把头撇向另一侧,显然不太想再与他多说。
冥栈容不便再劝,坐在了旁边,又时不时多看了她几眼,确定她并无大碍,不到片刻,她已闭上眼睛,传来浅稳的呼吸。
他知她已睡着,但他却不敢熟睡。
末久,他过去替她撵了撵外衫,刚想去碰她额角垂发,却顿住了。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夏朝,那时,尤为年轻的南宫祤才刚刚坐上大位,由于夏晟王时期世家大族垄断的原因,夏朝经济买卖并不太好,在财政这一方面,南宫祤没少废脑筋,不得不颁布了一系列法令自由通商。
当时他还挺穷的,带着一些家底在夏朝初创产业,与她初识时,她十一岁,他十六岁。
他知道,她是南宫祤妹妹,夏朝公主,因为一些原因一直住在万安寺,南宫祤刚上位,朝局不稳,也不曾接她回宫。
他那时做的事,就是带她玩,给她制造很多惊奇的事,把她哄的开心了,自然百利无一害,说不定,他还能更近一步接近南宫祤……
莫说她会把他当哥哥,他一开始,也只当她是个小姑娘小妹妹,可谁知,相处久了,又看着她渐渐长大。
先心怀不轨的人,却先失了心。
“以前盼着你心中能有我,别把我当什么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可如今,许的愿望已成真,但我却要辜负了。”他轻然嗓音:“我不是你的良人。”
另一侧,玲珑被冻的也睡不着。
听着那传过来的话,心里不免嘀咕,怎么走哪儿都要被虐呢,连冥栈容这男人都这么情深意切了?
就她最倒霉,没爹疼没娘爱,没有人教她要爱惜自己,尊重自己,还要在这里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