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之后，三个孩子冲进浴室。他们看到了极其鲜红的场景。浴缸中满是血水，从争先恐后的从浴缸边缘向外奔流，形成了一道迷你瀑布。
“天啊，这会招来条子的。”说着，塞琳娜就翻窗逃跑，动作轻柔的如同流量的小野猫。艾薇此刻极度冷静。她还大胆的走上前查看母亲的状态，确认对方的死亡。这还是小托马斯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死亡。
慌张？
恐惧？
对艾薇的同情？
太多的想法占据了大脑，太多的感情席卷了心脏。扶着门框，他站在原地，思考着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她死了，自杀死的。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个孤儿了，不过我是个穷光蛋的孤儿，你是个有钱的孤儿。”艾薇说的极其的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好了，现在还要联系宾馆的送葬车。”
小托马斯平复呼吸后道：“还是我来吧。你不应该要去陪伴她最后一程吗？”
艾薇毫无波澜地解释：“有什么好陪伴的，生命总会迎来死亡。更何况，我还没有钱给她买墓地，就算是骨灰存放的地方，也没有钱买。”
小托马斯惊讶的看着艾薇。对方虽然嘴上说着数落的话，眼泪却从眼眶中不断的滑落。她表现出的状态，就仿佛冰中安静燃烧的火苗。艾薇也察觉到自己的眼泪。顺手抹掉，“你不跟塞琳娜走吗？看上去她已经甩掉你了。”
小托马斯摇摇头，“我留下帮你。有大床单吗？”
艾薇立刻搬过来。他们将艾薇的母亲挪到地上，盖上床单。紧接着，他们放掉了浴缸的水。
小托马斯忽然想起阿尔弗雷特给父母葬礼列出一大长串的葬礼清单。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列着各种流程和繁琐的事宜。想到此，他便提醒艾薇：“你要不先洗个澡，体面地送你母亲最后一程？等会儿警察和殡仪馆的人来了就没时间洗澡了。”
洗澡的时候，边上躺着尸体是个什么感觉？艾薇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十分淡定地将自己收拾干净。
门外的小托马斯不知道。他只是想要给对方留好足够的空间。他则打电话给殡仪馆，一字一句的和电话那头的大人争取着自己的权利。
对方在听到地点是贫民窟的时候，甚至非常不屑的问道：“小子，你有钱请殡仪车么？”
“我有钱！”小托马斯愤怒的甩出这句话，“现在可以正常的和我讲一下流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傲慢，“好的，先生。只不过我们这边需要先交八成的定金及出车费呢，你确定可以吗？”
极度不合理的要求，他记得一清二楚，阿福办葬礼的时候，殡仪馆并没要求定金。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艾薇走出来，她洗干净了，又像是没有洗干净一样。衣服还是那一套，长长的头发依然乱糟糟的。只有发尾不断落下的水珠子证明了她洗过澡的事实。她又开始学着大人的说话方式，“他们都这样。害怕我们不给钱，就想办法让我们主动取消订单。定金是用来拦住我们这种穷人才发明的傻缺制度。”
好吧，小托马斯无奈。他对着话筒那头大喊：“你们带着支票来，我现场开。”
“小子，你以为自己是韦恩家的少爷么，支票说开就开。”
连艾薇都听到了电话那头赤裸裸的嘲笑声。她捂着嘴偷笑，内心窃喜：给你打电话的还真是韦恩家的少爷。
小托马斯生气了，“我给你200刀，20分钟后到这个地址，晚一分钟我就扣你10刀小费。敢来么？”
对方嗤笑，“行啊。今天就只有韦恩家的葬礼，我有时间陪你玩儿。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我支票和小费。”
电话变成忙音之后，小托马斯气愤地挂掉电话。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并没有摔东西骂娘。艾薇坐到他身边，两个人都沉默着，但都能给彼此力量。20分钟后，警察先到了，同时到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
“谢天谢地，你在这里。”阿尔弗雷德一把抱住了小托马斯，“林子里怎么都找不到你，让我们担心死了。差点要报警了。”
小托马斯从阿福的怀中探出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戈登警探和哈维警探，“我们没有报警，那他们是？”
阿尔弗雷德俏皮的眨眼睛，“私人帮忙，不算是报警。”
逻辑满分，两人相视一笑。
阿尔弗雷德彬彬有礼地朝着艾薇道谢，“小姐，你的仁慈是无比的崇高，感谢你照顾我家的少爷。抱歉打扰您了，我们现在该回家。”
“100——，100刀。你家少爷喜欢我种的玫瑰花，一盆一百块。”原本想要说“100刀/晚住宿费”的艾薇，看在小托马斯的面子上转了个弯，用别的东西准备宰这个有钱的人。
阿尔弗雷德刚打算抱怨太贵，小托马斯却主动站出来，“丧葬费，出警费全部我出，还你一盆花怎么？”
艾薇无奈的笑了，“好吧，你已经都学会讨价还价了，那就这样。”她跑到阳台上，将最漂亮的玫瑰花盘出来，“给你，不过它们并不喜欢在盆里，只有广阔的土地才会开的更好看。”
阿尔弗雷德有些小情绪，“小少爷，你会喜欢可以和我说，让我去买啊。”
“不一样，”小托马斯笑着摇摇头，“阿福，等下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一听能帮到小少爷，老管家立刻自豪起来，“什么事？”
“等下帮我拿钱砸一个人，一定要砸脸上。”
拿钱砸人脸？韦恩家是不会教这种奇怪的东西，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家的小少爷，忍不住惊呼：“天啊，你在外面都学到了什么东西？”
小托马斯得意的笑起来，“很多。”
阿尔弗雷德摇头，“我这话，可不是表扬。而是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学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无心的话，如同玫瑰上的刺，在艾薇的自尊心上刺破了一个小伤口，“你们有钱人不应该至少做到表面的绅士么？”
这回轮到阿尔弗雷德愣住了，他最终只能无力的反驳，“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小托马斯偷偷冲着艾薇点赞。“阿福，殡仪馆的一会儿就过来接收尸体了。刚刚在电话里他对我非常的不客气，不过，我也说了，如果他迟到了，我就扣他小费。”他抱住阿尔弗雷德，使用小孩子特有的必杀技——撒娇，“阿福，你就帮帮我吧。”
阿尔弗雷德对小少爷的撒娇无可奈何，“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拿钱砸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小托马斯点头答应。
殡仪馆的壮汉不一会儿就到了。没有嘘寒问暖，更没有礼貌的话术，对方直奔主题：“小子，定金呢？”他们并不相信贫民窟的小屁孩能够给钱。
阿尔弗雷德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家的少爷，“太无礼了，请你道歉。”
几个壮汉相视一笑，“老头你谁啊？不要插手我和这小子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嘲讽的笑了。他在笑这群人的无知和勇气。同时也理解了小托马斯为什么要让自己将支票甩到对方脸上了。“多可悲啊，”他一边掏出支票，一边感叹，“你们要为无知付出代价。”在小托马斯和艾薇期待的目光下，他将几张纸钞甩到壮汉的脸上，“我们已经给了定金，是不是应该开始干活了。”
纸钞无声的落在对方的脸上，但在小托马斯和艾薇听来，却是“啪啪”作响的巴掌声。在他们的内心里，这声音格外爽快。壮汉们确认钞票是真的之后，立马变了一副嘴脸：“您好，我们马上开始。你看还需要什么吗？”
艾薇的母亲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因此葬礼极其的简单。艾薇亲手给母亲擦干净身子，送去火化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从冷眼相待，变成了格外殷勤。他们主动上前询问：“…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样的骨灰盒呢？我们这里有一般的、上等的、特级檀木的——”
死者为大，小托马斯在想什么样的骨灰盒适合艾薇。艾薇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不用了，就最便宜的吧。”
工作人员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们说话的语气也从原来讨好式的语气，转变为敷衍的礼貌，“好的，请稍等。”
此时，哈维警探来带艾薇去儿童收养中心。艾薇看到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就不开心，“你是来抓我进少管所的吗？还是会对我开枪，就像对我爸爸那样的？”哈维打了个嗝，一股腌黄瓜的味道。艾薇和小托马斯被熏得后退。“不至于吧，”哈维摊手，“不就腌黄瓜么，至于吗。艾薇，我是来带你去州北的孤儿院。你家的房子也已经被房东回收了。”
艾薇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她一言不发的盯着哈维，阴森森的仿佛要把哈维肚子上的肉都割下来当晚饭。
哈维被吓得一哆嗦。他奇怪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一个小丫头吓到。他给自己壮胆：不就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口是心非，哈维出口的话暴露了他的怯懦，“不要倔强了，艾薇，你知道这都是流程。孤儿就要去州北。”
艾薇气愤的看着小托马斯，“凭什么你不用去。”
阿尔弗雷德就是见不得自己家的少爷受委屈，“小姑娘，说话客气点。我是他监护人，你的监护人呢？”
艾薇不屑的翻白眼。内心里，她更加恨这世道的不公平。如果不是这些条子，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要去州北儿童中心的地步。
州北的儿童中心，小托马斯略有耳闻。他走到艾薇身边，说着悄悄话：“我爸妈经常给他们家捐款，应该还是一家不错的收容中心。”他悄悄的给艾薇的手心塞了点皱巴巴的东西，“给你，别被人发现。”
生气的艾薇原本想要丢掉手里的东西。手心打开的一瞬间，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手心里皱皱巴巴的躺着三四张绿票子，她赶紧将钱收起来。好吧，看在钱的份上原谅这个傻子少爷。她一言不发的等着拿自己母亲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