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巷隔着条路,就是于家的院子,三间红砖房,一块菜园,父母三个女儿一家五口。与众不同的是于家妈妈是精神病。
“精神病”这个词是听于家二女儿说的。她长得最像爸爸,短脸,一双小眼睛,非常好脾气。一起上学怕迟到,一路疾走一路吆喝她,恶声恶气、气急败坏,她涨红了脸呼哧呼哧紧跟着,不发火儿。
邪劲儿过了有点愧疚,没话找话,问她妈妈在哪儿上班,她说:“我妈不上班,她是精神病。”问了几遍也没听清,不是没听清,是不知道有这个病,平时只知道感冒发烧咳嗽是病。她也不会解释。后来还是听大人嘀咕,才知道精神病就是“疯子”。以后就不太敢去她家,听说疯子会打人。
她妈妈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一头卷发,天生的卷发,乌黑油亮。我们在她家墙外叽叽喳喳玩,她站在墙里微笑看着。从没听过她大吵大闹,叫她女儿们回家吃饭也是细声细气,比别的妈妈还正常。那时候邻居家战火频仍,吵骂声此起彼伏。只她家静悄悄的。夏日的傍晚彩霞满天,她笑嘻嘻站在院子里,看三个女儿挂在爸爸的胳膊上走进门。于家爸爸总是笑眯眯的,从不发脾气,更不喝酒撒酒疯。
时间长放松警惕去她家玩,她点着一支香烟夹在细长的手指间,袅袅婷婷走到于家爸爸面前:“我请你喝咖啡?”于家爸爸笑着说:“不要胡说。”她坐下翘着兰花指吸烟,喜滋滋像有什么高兴的事。
再大一点,听说于家爸爸认识她的时候她正跟一个什么人恋爱,恋爱不成精神错乱,她家人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于家爸爸找人提亲,婚后又调动了工作。陌生的人们只知她疯不知为什么疯,闲言碎言少很多。
于家爸爸会做衣服,留心买价廉物美的衣料,把大人孩子打扮得整整齐齐。他的女儿小辫编得整整齐齐,辫梢的蝴蝶结展翅欲飞,好事的人打听,说是爸爸梳的。前些年于家妈妈不知得了什么病,憔悴得吓人,于家爸爸也突然间衰老好多。
当地风俗人过世后逢七烧纸,于家爸爸把一封信偷偷塞在纸钱里,孩子们明明看见,都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