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17日,3号高地。
炮火撕裂了天空,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东方旭蜷缩在战壕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战友的惨叫声。他的钢盔上沾满了泥浆和血迹,手指死死扣着步枪扳机,却一枪未发,他的手在发抖。
“指导员!弹药!”一名战士嘶吼着爬过来,脸上全是血。
东方旭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从弹药箱里抓出弹匣递过去。战士接过,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沿阵地,下一秒,一颗迫击炮落下,他的身影瞬间被火光吞噬。
东方旭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挤出一声干呕。
“趴下!”
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将他狠狠按进泥里。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周围的土石,碎屑如雨点般砸在两人的背上。
东方旭抬头,对上了唐三顾血红的眼睛。
“连……连长……”
“废物!”唐三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嘶哑,“拿枪!开枪!你特么是来观光的吗?!”
东方旭的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唐三顾狠狠推开他,抓起自己的步枪,转身冲向火力最猛的前沿:“九连的!跟我上!”
东方旭瘫坐在泥水里,耳边是战士们冲锋的呐喊,眼前不断倒下的身影。他的视线模糊了,恍惚间,仿佛看到罗凯猫着腰在弹坑间穿梭。
“罗排长!”有人大喊,“别去了!太危险!”
罗凯头也不回:“兄弟们渴疯了!我去搞点甘蔗!”
他敏捷地翻出战壕,冲向高地边缘的甘蔗地。东方旭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
“轰!”
地雷爆炸的巨响震得大地一颤,罗凯的身体被气浪掀上半空,又重重砸在地上。他的右腿不见了,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甘蔗。
“医护兵!”战士们嘶吼着冲过去。
罗凯躺在血泊中,手里死死攥着几根甘蔗。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战壕方向,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
而在战壕里的东方旭此刻胃部痉挛,他猛地弯腰,呕吐物混着胆汁溅在军靴上。
同一时间,在侦察连阵地。
钱羽的儿子——钱煜辰,正静静地趴在狙击位上,枪口对准敌方机枪手。
他的呼吸平稳,手指扣在扳机上,等待最佳时机。
“砰!”
子弹精准命中目标,机枪哑火。钱煜辰迅速拉栓退壳,寻找下一个目标。
“煜辰!换位置!”战友低声提醒。
钱煜辰点头,刚要起身转移,突然,一颗炮弹呼啸而至!
“卧倒——!”
爆炸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耳鸣声中,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战友已经牺牲,半个身子被炸没了。
钱煜辰咬牙,抓起狙击枪准备继续战斗,却发现枪管被弹片击弯。他咒骂了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咔嚓”声,是从脚下传来的。
地雷!
钱煜辰浑身僵住,缓缓低头。
一颗未爆的臭弹半埋在泥土里,引信已经触发,却因为故障没有爆炸。
他长舒一口气,刚要抬脚。
“轰!”
另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震波传导过来,那颗臭弹终于被引爆!
火光吞没了他的身影。
黄昏,3号阵地。
此时战斗终于结束,九连以惨重的代价拿下了高地。
东方旭瘫坐在战壕里,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战友的。他的目光呆滞,盯着不远处罗凯的尸体,战士们用军装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那只攥着甘蔗的手。
“指导员……”一名战士哽咽着走过来,“连长……连长他……”
东方旭猛地抬头:“连长怎么了?”
战士的眼泪混着泥土流下:“连长他为了掩护你……他被机枪……”
东方旭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阵地前沿。
唐三顾躺在弹坑边,胸口被子弹打成了筛子,鲜血浸透了军装。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天空,手里握紧着一枚染血的军功章,那是他准备送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礼物。
东方旭跪倒在地,颤抖着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连……长……”
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战斗胜利后的军部指挥所。
赵紫璃站在钱军长的办公室门口,脸色苍白。
门开了,钱羽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大嫂。”
赵紫璃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大会上你的威风够大了。”她的声音冰冷,“我也知道,在那种时候不应该打电话,可战前动员你也不能拿旭儿开刀啊!”
钱羽沉默。
“什么贵妇人?”赵紫璃的指甲掐进掌心,“你当时那么凶,劈头盖脸的骂我,当初我和傲哥从死人堆里把你背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骂我?!”
钱羽深吸一口气:“大嫂,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赵紫璃冷笑:“看透了,还有什么人情。”
“不是我钱羽不讲人情。”钱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我背后有天理,有国法。难道我们的孩子当兵来只是走过场,该流血牺牲的时候让老百姓的子弟上?这不是我的理念,也不是大哥的理念。”
“我也流过血!打过仗!”赵紫璃猛地拍桌。
钱羽直视她的眼睛:“大嫂,在我们这,没有‘功臣’两个字。”
赵紫璃的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她颓然坐下,捂住了脸。
“煜辰……牺牲了。”钱羽突然说,声音嘶哑。
赵紫璃浑身一震,抬头看他。
钱羽的眼眶通红,但腰板依然笔直:“侦察连报告,臭弹故障……”
赵紫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个月后,烈士家属安置处。
唐三顾的母亲,一位头发发白的农村老太太,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620元钱。
“这是三顾欠的账……”老太太声音哽咽,“抚恤金加上卖猪的钱……够还了……”
工作人员愣住了:“大娘,这……烈士欠债是可以免除的……”
老太太摇头,布满老茧的手将钱推过去:“我儿子……从不欠人东西……”
一旁站在角落的东方旭目睹这一切,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他若有所觉地转头。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炬。
东方旭的呼吸停滞了。
尽管容貌苍老了许多,尽管衣着朴素如老农一般,但那眼神……
是父亲。
东方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