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研究

对“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界定众说纷纭,学者们关于“原生态民族文化”的观点目前仍有不同的见解。生态是民族文化赖以生存、发展的土壤、背景,是环境与文化的融合。从20世纪80年代末至今,该论题几乎全是人类学、民族学、文化学和社会学研究的一个焦点问题。学者们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总结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原生态民族文化概念及其内容的阐述

关于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界定,学者们各有论述。余勇提出:民族生态文化是一种由人在一定时期内创造的文化模式和状态,具有生态适应性的特点,各种要素相互影响、相互制约。[14]邓先瑞认为:民族生态文化旨在探明民族文化系统与环境系统的耦合关系,特别要揭示民族文化赖以生成和发展的自然环境。它具有“地域性、开放性、和谐性、节律性和变异性”等特征。[15]薛群慧、董建新认为:民族生态文化是一个由物质文化系统、社会(制度)文化系统、精神文化系统构成的主体系统和由自然环境、社会文化环境构成的环境系统所组成的有机整体。[16]朱炳祥教授认为:原生态民族文化就是某一人群在某一时期、某一地域内以某种方式产生的某种文化形态。他运用维柯“各民族的本性”理论观点对“原生态”的概念定义进行新的探索。一种文化,从它的诞生开始,就有了一种本质,它是一种生命形式,虽然在变化之后,但它的性质和生命都经历了整个发展过程。[17]学者丹增在《保护开发并弘扬原生态文化》一文中提出:文化的原生态是原汁原味的文化,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老百姓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文化。张应强则是说:“原生态民族文化”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相反,它应该是一种流动的不断变化的文化现象。然而,“原生态”并不意味着它是绝对独立、自由和孤立的,而是与文化“他者”的历史共存,也只有充分认识原生态文化的自然性的流动性,才能正确把握和认识“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真正意义。

如上所述,都是众多的专家学者对“原生态民族文化”概念的不同见解,众说纷纭,从不同的角度论述这一概念的含义,有一定的理论成果。但是,各自的意见分歧明显。有的肯定,有的否定,有的半信半疑。他们的看法,对我们认识和理解“原生态民族文化”的帮助和启示是有价值的。其实,“原生态民族文化”的提出并不是那么一味地追求古董、缠缠暧昧、难以捉摸。笔者认为,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现象是不能否认的,因为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世界,在世界上,中国有很多人有它,很多外国的人也有它,是名副其实存在着的。合理地、科学地对它进行阐释,还有待我们进一步的研究。

(二)原生态民族文化的原始本真性

1.原生态民族文化具有原创的本真意旨

《新科学》是学者维柯早期研究民族学、人类学的重要著作之一。[18]他认为,“原始”“本性”和“民族”的字源意义基本近似,都是“产生”,“每一种民风民俗的产生,就是它的起源”。维柯认为,产生和本性是一回事,民族的本性就是该民族在某一时期和以某些方式的诞生。不同民族的“各种制度的自然本性不过是它们在某些时期以某些方式产生出来了。时期和方式是什么样,产生的制度也就是什么样,而不能是另样”。[19]各种各样的原生态民族文化使人眼花缭乱,它们或保持原貌,或是发展中有些改变。然而,他们的真正意义并没有改变,是古今一以贯之的。如,少数民族地区的原始民间宗教信仰,很古老神秘,那是原始宗教的传承,本真就是人类的功利主义的诉求。祈求神灵保佑而消灾消难,得到利益,这样的意愿至今没有改变。又如,缘于原始社会人类性爱的赶歌场、爬坡节、游方(苗、侗、布依民族的恋爱习俗)等,千百年来一年一度地进行,没有大的变化,或有些变化,而它的本真意义依然是寻找伴侣繁殖后代的活动。从古代到今天,仍然是民间智慧和地方知识的教育和传承的方式。

2.原生态民族文化与该文化初始的基本形态

原生态民族文化是保留着该文化初始时期的基本状态的文化,具有原创性。否则,就只能算是一般的民族文化或发展变化了的民族文化。如,我国古代百越民族居住在东南沿海一带,他们的原始宗教信仰与水相关,而在实际生产生活中,仅仅是祭祀水神是不够的,所以“妈祖”成为人们在海上的保护神。妈祖最初只是人们头脑里的物形,后来被物化形塑,最后变成类似于今天的观音菩萨的女神形象。在历史的长河中,妈祖也从海上扩展到陆地,从民间影响官方,受到王朝统治者的推崇。百越族群的后裔们,生活在东南沿海和到周边如南洋做生意的,由于生活与从业的改变,对保护神妈祖的崇拜形式也不断地转变。今天要考究妈祖的初始状态,已经不大容易。因为,妈祖文化已经不是最初始状态的文化形态,只能是人们共同体的传统崇奉文化经过了逐步演变后的形态了。但是,要考察现今居住在黔桂湘毗邻的百越族群的另一支生活在贵州,与广西和湖南省相邻的百越族的后裔“侗族”,类似于妈祖的女神“萨玛”形象的初始状态,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侗族为了躲避水害而离开了原生地,往内地黔桂湘一带迁徙,等于进入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内陆森林世界。所以,萨坛的设立、萨玛的半开雨伞形象、祭萨玛的古老仪式等初始状态都能够承继、稳定不变保存下来。直至当今,萨玛形象和灵魂归宿依然是用一个土堆示意,或用一把半张开的纸伞象征,没有演变成为人或神形的形象。应该说,祭“萨”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原生态民族文化活化石。从它诞生起,经过漫长的历史岁月,至今没有多大变化。人们年年祭萨,从不间断。又如现在苗族跳芦笙的习俗,与古代苗族跳芦笙的情况没有多大变化,仍然承继了苗族跳芦笙最初始时期的基本状态,是苗族的原生态文化的代表之一。这些实例可以说明并理解原生态民族文化保留着初始时期的基本状态。

3.原生态民族文化具有相对的稳定性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不可能一成不变。所以,稳定只是相对而言。但是,发展变化有快慢大小之分。生物学家和医学科学家发现,近一万年来,人类的身体、生理和心理的发展变化非常小。今天的情感需求,如睡眠吃喝拉撒和情感发挥与古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满足这些需求的各种条件发展变化罢了。在民族文化中变化非常快,且基本脱离了初始时期的文化形态,就不应该是原生态民族文化,能够称得上原生态民族文化的,是那些在历史长河中发展变化不大、具有相对稳定性的文化事项。也可以说,原生态民族文化是在历史长河中保留比较固定的族群文化习惯制。

(三)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利用

随着全球化和现代化的到来,在我们享受了物质繁荣的同时,我们又遭遇了另一种现实困境,我们的精神生活似乎越来越单调、越来越整齐划一,昔日的精神空间受到多种侵袭,文化的多元性和物种的多样性一样受到越来越多的威胁,不少优秀的“原生态民族文化”更是处于一种正在消失的状态。文化如同一个民族的灵魂,保护民族的“原生态文化”刻不容缓,为此我们国家已经开始启动了几项传统文化保护的大型工程,许多学者也为此贡献自己的所能。他们从“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利用的关系以及如何保护和利用方面做了很多的研究,如吴仕民先生做了较为全面的阐述,一是对原生态文化的原生地和创造、传承了这些文化遗产的民族及地区加以重视,充分认识“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价值和现代意义,精心呵护,使它活在民族生活之中。要特别注意对年轻人传承文化的自觉性和传统文化保护意识的培养,使“原生态民族文化”变成“活态”文化。在进行文化开发利用时,要重视原生态、保护原生态;二是政府部门要采取措施,包括法律和行政措施,积极推动“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如,制定有利于“原生态民族文化”保护、发展的政策措施,设立“原生态民族文化”保护区,实施“原生态民族文化”抢救工程,建立“原生态民族文化博物馆”,进行展示和交流活动等;三是社会有关部门要长期地关心、关注和支持原生态民族文化的发掘及保护工作。如,新闻媒体可通过有效的新闻宣传和舆论引导来推动对于原生态民族文化的挖掘、保护工作。希望大家都来珍惜原生态民族文化,因为它不光是属于某一个民族,也属于整个中华民族,甚至属于全人类。[20]

关于如何保护原生态民族文化,其实早在非物质遗产保护工程启动以前的2004年中西部民族原生态文化学术研讨会上,许多学者就已关注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问题,认为在当代,民族传统文化的“消解”是无可奈何的,只能是“消解”性的适应。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生命力来自民间,传统文化保护传承的主要动力源于民族本身,政府和学者只能引导和帮助各民族人民树立自信,唤起其文化自觉。关于当代少数民族文化保护的问题,有许多学者认为:传统文化的保护应是发展式的保护,保护好原生态民族文化,才能保护好少数民族文化的精髓。关于保护与开发的问题,学者多注重文化的保护,而地方政府则注重文化的开发。但经济是无孔不入的,作为无力改变现状但又关注现实的学者,只能提出可能的解决方案,大部分学者认为,关键是处理好保护与开发的辩证关系,当时虽已提及在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的过程中,如何发展当地人民的经济利益,涉及文化产权、发展权、公平性等一系列复杂的问题,但在这次会议上还未形成具体方案,尽管如此,却为后来研究提供了方向。[21]

不管对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利用持何种观点,当今的原生态和原生态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仍可谓开展得如火如荼,探究在文化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如何实现共赢也成为热议的焦点。

纵观近十年来有关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研究,多徘徊于对原生态民族文化概念的界定,何为原生态民族文化尚未能达成共识。总体来看这些研究成果介绍性质的多,进行系统探讨的少;谈开发利用的虽多,对原生态民族文化本身固有的价值研究少,进而影响了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利用,现实一点说,至今尚未能形成一套完美的保护和利用机制,当今社会流行或提倡的文化保护模式和机制是否是真的安全有效,仍有待历史检验。此外,学者基于何种态度和高度来研究原生态民族文化亦值得深思,基于此,笔者认为,我们对原生态民族文化的研究还有待深入,仍需学界同仁们继续努力。

(四)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价值

原生态民族文化是客观存在的,其大量生态形式是环境与文化之间相互影响的一种生存与发展的结果。它与自然生态环境不同,自然生态是自然环境存在的基础,而文化生态存在于自然与社会环境中。人们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被忽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生态文化是存在和有价值的,因为先进的文明敦促人们尽快改变世界文化中无知和落后的状态,还没有曾意识到原生态民族文化可能对于人类具有怎样的作用。只是到了时代发展到高度文明的今天,原生态民族文化样式的逐渐消失与衰落,威胁着人们对于人类远古的记忆和对未来世界的追索,甚至影响到人类的生存时,人们才意识到人类认识世界的进程与未来趋势,以及认识人自己的发展,都离不开对于原生态民族文化的倚重。而文化的本质是一个发展的概念,原有的生态文化的消解和下降似乎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正是基于此,研究原生态民族文化是非常紧迫的,是具有重大价值和意义的。为了更有效地保护原生态民族文化,还应该对各种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价值加以区分,并不是所有的原生态民族文化都具有同等重要的价值,只有那些绿色的、健康的、积极的、向上的,对当代文化传承具有重要启示的原生态民族文化方可进入重点保护传承及研究的范畴。

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价值在当今社会发展中有不可低估的作用,第一,其重要价值被认知,有助于人类的研究和研讨类似的生活场景,确定人类文化的历史及其轨迹,深入解析人类文化发展过程的基本规律;第二,原生态民族文化是人类文化的古老记忆,可以发现人类社会的集体无意识的文化特征;第三,原生态民族文化中的诸多元素,都可以融入当代文化之中,为人们开展新的文化活动与创造新的产品注入原生态的绿色元素;第四,在一定的条件下,合理发掘利用原生态民族文化,可以促进该地区民族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