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绷紧的弦

  • 着迷!
  • 兔兔李
  • 5775字
  • 2025-06-09 11:59:03

顾承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寸寸扫过,掠过她红肿的眼睛,苍白的嘴唇,最后落在她湿透单薄的衣裙上。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他什么也没再问,猛地伸出手臂,以一种近乎粗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

抗拒的保护姿态,一把将顾念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揽入怀中。

顾念的脸猛地撞进他温热的胸膛,鼻尖瞬间被熟悉的冷冽松木香混合着干净的皂角气息所包围。那气息如此熟悉,是她混乱世界里唯一清晰而安全的坐标。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她死死抓住顾承渊胸前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把脸深深埋进去,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质地精良的衬衫前襟。

顾承渊的身体在她扑进怀里的瞬间,僵硬得像一块铁板。手臂悬在半空,保持着那个想要回抱却又被无形枷锁禁锢的姿势。爷爷严厉的警告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不可打念念的主意!否则,你知道后果!”那声音冰冷无情,像一条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怀里的人哭得浑身颤抖,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的羊绒开衫渗进来,灼烫着他的皮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崩溃的情绪,那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像针一样刺着他。悬在半空的手臂肌肉绷紧又放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那僵硬的手臂还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克制,轻轻落在了顾念湿漉漉、不断颤抖的后背上。

一下,一下,极其生疏却又无比沉重地拍抚着。

“没事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有哥在。”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微弱的咒语,暂时驱散了顾念心中最浓重的黑暗。她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顾承渊沉默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衣衫,高大的身影在雨伞下如同沉默的山岳,为她隔绝了身后那个充满背叛和算计的冰冷世界。伞外,暴雨如注,雷鸣滚滚,伞下,只有压抑的哭声和沉重的心跳。

他拥着她,几乎是半抱着,走向那辆如同堡垒般的库里南。拉开车门,将她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关上车门,隔绝了风雨。车内的暖气立刻包裹住顾念冰冷的身体,她依旧在无法自控地抽噎。

顾承渊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侧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顾念苍白脆弱的侧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蚀骨的心疼,还有那被强行压制到灵魂深处、几乎要冲破牢笼的某种滚烫情感。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的脸,而是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质感极好的羊绒毯子——那是常年为她备着的。他沉默地、仔细地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指尖不经意划过她冰凉的手腕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先回家。”他收回手,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平稳。他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库里南平稳地滑入雨幕,驶向他在市中心顶层的那套鲜为人知的公寓——那个他为自己打造的、也永远为她保留着一方天地的避风港。

车子在暴雨中穿行,车内一片沉寂,只有顾念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声和车窗外模糊成一片的雨打车窗的声响。顾承渊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只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异常苍白,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那些关于赵明轩的只言片语,结合顾念的崩溃,已经在他心中勾勒出足够清晰的、令人暴怒的真相。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凝结。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市中心顶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电梯直达顶层。顾承渊用指纹开了门,侧身让顾念先进去。

“去洗个热水澡。”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简洁,带着命令的口吻,试图用日常的指令驱散这异常沉重的氛围,“你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右转第一间,里面有干净衣服。”

他的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一尘不染,空旷得甚至有些冷清,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顾念裹着毯子,像只受惊的小鹿,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她依言走向走廊深处。推开那扇他指定的房门时,她愣住了。

这……完全不是客房的样子。

整个房间的色调是温柔舒适的奶油白和浅咖色,地上铺着厚厚的、看起来就无比柔软的长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脚心。一张宽大舒适的公主床靠在墙边,床头竟然放着一盏造型奇特的星球台灯——那是她十五岁生日时,在商场橱窗里多看了几眼的款式,当时爷爷觉得幼稚不实用,最终没有买给她。她以为没人记得她曾喜欢过这样一盏灯。

她的目光移向靠墙的那一整面顶天立地的衣柜。柜门是透明的玻璃。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是空荡荡的,也不是简单的几件备用衣物。

里面挂满了衣服。左边是当季各大奢侈品牌最新款的连衣裙、外套、针织衫,色彩柔和,剪裁优雅,全是她平时偏爱的风格。右边则是舒适的居家服、睡衣,甚至还有几套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瑜伽服。每一件都挂着吊牌,簇新得发亮。最下面一格,整整齐齐码放着崭新的内衣裤、袜子,尺码……分毫不差。

梳妆台上,瓶瓶罐罐摆放得整整齐齐。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熟悉的包装——她惯用的某贵妇牌护肤水、精华、面霜,甚至还有她最爱的那款玫瑰香型的护手霜。旁边放着未开封的化妆棉、棉签,以及一套她常用的彩妆品牌的全新礼盒。

这哪里是一个偶尔使用的客房?这分明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制、随时等待主人归来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空间!而且,从那些当季新款来看,这里面的东西,是持续在更新的!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顾念混乱而冰冷的心脏。哥哥他……一直这样准备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刚刚在车上勉强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踉跄着走到梳妆台前,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熟悉的瓶罐,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狼狈、泪流满面的脸。她猛地转身,拉开紧闭的窗帘——外面是城市暴雨中璀璨迷离的万家灯火,像一片倒悬的星河。

她需要一点真实的东西,一点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被珍视的东西。她猛地拉开房门,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客厅方向那个开放式厨房里巨大的嵌入式冰箱。冰箱门被哗啦一下拉开。

柔和的冷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冰箱内部。

没有想象中的空荡,或者只有啤酒矿泉水。冷藏区的上层,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几盒鲜艳欲滴的进口草莓,每一颗都饱满红润,带着新鲜的蒂叶。旁边是几排她从小喝到大的、特定牌子的无糖酸奶,原味的、草莓味的、蓝莓味的,一个不少。下层放着新鲜的蔬菜和用保鲜盒分装好的切块水果。冷冻区里,甚至还有她爱吃的某品牌手工冰淇淋。

满满当当,全是她喜欢的东西。

顾念呆呆地看着这塞满了她喜好、散发着食物清新气息的冰箱,看着那些红艳艳的草莓和熟悉的酸奶盒子,又想起衣帽间里那些簇新的、属于她的衣服和用品,再想到刚才那个绝望雨夜里唯一向她敞开怀抱、带她来到这里的人……

顾念被那塞满了自己喜好、散发着食物清新气息的冰箱彻底击溃。她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跌坐在同样冰凉的地板上,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公寓里低低回荡。泪水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后怕、震惊,还有一丝不敢深究的悸动。

顾承渊刚换了身干爽的深色家居服从主卧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大浴巾。听到压抑的哭声,他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客厅,瞬间捕捉到蜷缩在冰箱门旁、缩成一团的顾念。他的眉心狠狠拧起,大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浴巾抖开,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裹在了顾念湿漉漉、不断颤抖的肩膀上。厚实柔软的浴巾瞬间带来了一些暖意。

顾念被惊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顾承渊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深邃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明轩,”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他对你做了什么?”

顾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些肮脏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吃绝户”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尖,巨大的羞辱感让她难以启齿。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拼命摇头,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顾承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那股压抑的戾气再次翻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高大的身影在顶灯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就在他转身,似乎要立刻采取某种雷霆行动的刹那——

“嗡…嗡…嗡…”

他裤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尖锐地、极其执着地震动起来。那声音在骤然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道冰冷的铁索,猛地勒住了顾承渊即将爆发的怒火,也勒紧了顾念刚刚因为他的靠近而稍感安定的心弦。

顾念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带着惊惶看向顾承渊。

顾承渊脚步顿住,脸上那层因为愤怒而几乎要碎裂的冰冷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爷爷。

公寓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在他的脸上。顾念看到他下颌线瞬间绷紧,咬肌微微鼓起,形成一道凌厉的弧度。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极其复杂的阴霾。那铃声如同催命符,尖锐而持续,一遍又一遍,毫不妥协。

顾承渊的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那停顿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只有手机震动发出的嗡鸣和顾念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

最终,那修长的手指还是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划开了接听键。

“爷爷。”顾承渊的声音响起,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和冷静,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内敛了几分,仿佛刚才那滔天的怒意从未存在过。他拿着手机,没有看顾念,而是直接转身走向了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将自己与这片混乱暂时隔绝开来。

窗外,城市的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冲刷着玻璃幕墙,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哗哗声,像极了此刻某些无法言说的汹涌心潮。

电话那头,顾老爷子威严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即使隔着几步距离,顾念也能隐约听到那苍老却极具穿透力的质问:

“承渊,念念是不是在你那里?”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顾承渊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扭曲的城市光影上,声音平稳无波:“是。外面雨太大,她暂时不方便回去。”

“不方便回去?”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审视,“她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你一个单身男人的住处,这叫方便?像什么样子!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砸过来。

顾念听到这里,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

顾承渊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她遇到了些事,情绪不太稳定。我这里安全。”他没有解释具体遇到了什么,只强调了“安全”和“情绪”。

“情绪不稳定?”顾老爷子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含糊的解释极为不满,“谁让她情绪不稳定的?是不是又跟那个姓赵的小子有关?我早说过那小子心术不正!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这就是她处理的结果?!”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和对顾承渊“失职”的指责。

顾承渊沉默了一瞬。顾念能感觉到他背影传递过来的那种无声的压力。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

“是我的疏忽。”顾承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顾念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被强行压抑的颤音,“没有及时察觉。”

“疏忽?”顾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嘲讽,“一句疏忽就完了?承渊,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你的职责是守护好顾氏,守护好念念!不是让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外面惹是生非,最后还要跑到你那里去哭诉!你是顾家的顶梁柱,不是她的保姆!更不是……”老爷子的话音在这里微妙地顿了一下,那个禁忌的词语仿佛悬在电话线上,沉重无比,“……不是她可以随意依赖、混淆界限的对象!你时刻给我记住你的身份!”

最后那句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顾承渊最深的禁忌和枷锁。

顾承渊的背影在落地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僵硬。窗外的雨幕模糊了他高大的轮廓,只有那绷紧的肩线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吞咽着什么。

“……我明白,爷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被碾碎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身份,我一直记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的分量。然后,顾老爷子不容置疑的命令传来:

“既然在你那儿,就让她今晚待着。但明天一早,必须把人给我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送回老宅来!你亲自送!还有,把今晚的事情,给我处理干净!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更不希望那个姓赵的再出现在念念面前!听懂了吗?”

“听懂了。”顾承渊的回答简洁而麻木。

“嘟嘟嘟……”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忙音刺耳。

顾承渊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背对着顾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闪电再次划破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他冷硬如雕塑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风暴的寒潭。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处已经毫无血色。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机。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他没有立刻转身。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沉闷的雨声,和顾念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啜泣声。

顾承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眼底的风暴被强行冰封,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沉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戾气和被羞辱的痛苦都压下去。然后,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空间,落在了那个依旧蜷缩在地板上、裹着浴巾、小小一团、哭得浑身颤抖的身影上。

刚才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警告和身份的枷锁,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爷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记住你的身份!”“不是她可以随意依赖、混淆界限的对象!”

他看着她无助哭泣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想要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彻底隔绝一切伤害的冲动,与那沉重的、刻在骨子里的警告,在他身体里疯狂地撕扯、冲撞。

最终,他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克制,轻轻拍了拍她裹着厚浴巾、依旧在发抖的头顶,动作生涩而僵硬。

“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碾碎过的温柔,“先去洗澡,别着凉。”

他避开了她的眼睛,也避开了那个几乎要冲破牢笼的拥抱。身份的枷锁,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他想要伸出的双臂,牢牢地锁在了身侧。那塞满她喜好的冰箱,那精心布置的房间,此刻都成了无声的讽刺,提醒着他这份“守护”背后无法逾越的鸿沟。窗外的暴雨,仿佛也浇进了他的心里,一片冰冷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