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书记觉得这世界变得面目可憎。
县委大院那栋常委小楼里,再没了往日的从容。
老婆的哭嚎成了背景音,日夜不休,尖利地刮着他的耳膜:“废物!你就是个窝囊废!连我亲弟弟都保不住!当初瞎了眼才跟了你!”
“废物”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一遍遍扎在心尖上。
他记得小舅子被戴着手铐押走时那张惨白绝望的脸,记得检察院那些人公事公办下隐隐的幸灾乐祸。
死刑?
最轻也是无期。
老婆的弟弟完了,他孙某人经营多年的脸面,也跟着一起被撕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政府大院里的下属,依旧恭敬地喊“孙书记”,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容底下是什么?
是同情?
不,是赤裸裸的鄙夷和无声的嘲笑!
他能从那些闪躲的眼神、背后骤然降低的窃窃私语里清晰地读出来。
市里那位一直提携他的老领导,电话里的语气也淡得像白开水,只一句“老王啊,要注意影响,管好家人”,便再无下文。
这比劈头盖脸的责骂更让他心头发冷,这是彻底的失望和切割!
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废物?窝囊废?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跳了起来。
他需要宣泄,需要证明!证明他孙某人依旧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目标很快锁定——陈默!还有那个武当的小道士张瑞!
一切的根源,都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没有他们多管闲事,小舅子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调动政法委内部的隐秘渠道,很快查清了两人底细:749局考察人员。
那层神秘的保护壳让他无法再用体制内光明正大的手段碾死他们。
“749局?”王书记齿缝里挤出阴冷的笑声,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挡我的路,神仙也得死!”
他避开所有人,甚至避开了那个只会哭嚎的老婆,在一个深夜,独自驾车来到省城边缘一处废弃的工厂区。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的尘土味。
他按照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留下的方式,将车停在一堵布满涂鸦的断墙边,熄火,静坐。
死寂。
只有远处野狗的吠叫。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玻璃被轻轻叩响。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看不清面目的矮小身影幽灵般出现在车外。
孙书记递给他一张纸条和一个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
纸条上有着陈默张瑞的名字和一个潦草的地址,像是用烧焦的炭条写的。
旅行袋沉甸甸的,里面是码放整齐、散发着油墨味的崭新钞票——两百万现金。
这是多年来东洼乡副书记李国富给他的“孝敬”,此刻成了复仇的燃料。
“告诉李大蛇,”孙书记的声音在黑暗的车厢里嘶哑低沉,带着毒蛇吐信般的恨意,“只要陈默和张瑞死得干净利索,不留半点麻烦,这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保他在县城内畅通无阻,他需要的‘材料’,要多少,我给他送多少!”
灰影默默点头,接过袋子和纸条,无声地退入更深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
几天后,千里之外,终南山深处一处被浓雾笼罩的隐秘山谷。
洞窟深处,篝火跳跃,映照着石壁上扭曲蠕动的巨大蛇形图腾。空气粘稠腥甜。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怪异道袍的男人盘坐在篝火前。
面容看似普通,甚至有些儒雅,但一双眼睛在火光下却呈现出非人的竖瞳,冰冷、贪婪,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他便是李志红,是被千年蛇精彻底占据了躯壳的“李大蛇”。
一个穿着同样怪异服饰的人匍匐在地,将那个黑色旅行袋和王书记的承诺详细禀告。
“县政法官员?孙德海?”李大蛇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玩味,他伸出细长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某种血腥的气息,“呵呵,官帽压不住怒火了?有趣。”他掂量着袋子里沉甸甸的钞票,感受着那金钱的冰冷触感,更诱惑的是对方许诺的“畅通无阻”和源源不断的“材料”。
“陈默?张瑞?”他看着纸条上两张个名字,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区区两个刚入749局考察名单的小崽子?蝼蚁般的东西,也值得一个书记花两百万买命?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随手将纸条丢进篝火,看着它瞬间蜷曲焦黑。
“不过…”李大蛇的竖瞳转向洞窟阴影里两个盘坐的身影,声音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尾音,“这买卖,划算。送上门的钱和路,不要白不要。”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长老!李长老!”
阴影中,两个身影缓缓站起,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与流畅的诡异结合。
他们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隐可见暗绿色的鳞片纹路,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如同潜伏的毒蛇。
“那两个小虫子,在××省城蹦跶。去,处理掉。”李大蛇的声音冰冷无情,“干净点。别让749那群鼻子灵的狗嗅到什么腥味。事成,王书记的‘重谢’,少不了你们那份!”
“遵命!”两位长老同时躬身,声音嘶哑重叠,仿佛两条蛇在嘶鸣。
绿光闪烁的眼中,只有对猎物的漠然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他们转身,无声地融入洞窟更深的黑暗,如同两道致命的蛇影,悄然滑向外边。
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阴风,似乎随着他们的离开,吹向了灯火璀璨的都市。
孙书记扭曲的恨意,终于引来了真正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