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砸在林夜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瞳孔被强光刺激得微微收缩。刚从废弃训练场那片压抑绝望的黑暗中挣脱,这过于明亮的现实世界,带着喧闹的人声、远处训练场传来的能量爆鸣、还有各种奇异御兽的嘶吼与振翅声,如同汹涌的潮水,蛮横地灌入他的感官。
一切熟悉得令人窒息却又陌生得如同隔世。
臂弯里沉甸甸的温热提醒着他——那不是梦。黑猫蜷在他怀里,瘦小的身体紧贴着他的手臂,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刚才吞噬一头凶悍赤焰虎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午后小憩。它甚至舒服地在他臂弯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发出极轻微的呼噜声。
林夜低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
那枚赤红色的火焰虎爪印记,如同活物般嵌在皮肉之下。印记的边缘,赤红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闪烁,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顺着掌心蔓延至整条手臂,带着硫磺的微末气息和一种沉睡的、爆裂的力量感,与他体内的血液隐隐共鸣。
这力量……真实不虚。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那蛰伏在印记之下的火焰之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胸腔里冲撞,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难以置信的狂喜,还有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茫然与……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心绪,抱着黑猫,脚步略显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沿着训练场外围那条僻静的小路走去。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剧变。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然而,命运的恶意从不因怜悯而稍歇。
“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哨声,如同钢针,骤然撕裂了午后的平静!声音来源并非学院安保处那种制式警哨,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极强的金属颤音,是周家私人保镖惯用的示警装置!
林夜的心脏猛地一沉!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瞬间,远处主干道拐角处,几道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朝着废弃训练场的方向狂飙突进!他们的速度远超普通学员,步伐沉重而迅捷,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发出沉闷的震动。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光头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满脸横肉紧绷,一双眼睛如同鹰隼,隔着近百米的距离,瞬间就锁定了抱着黑猫、正欲离开的林夜!
那目光,冰冷、暴戾,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林夜背上!
糟糕!周家的人!来得太快了!
林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的刹那——
“嗡——嗡——嗡——”
另一种高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如同无形的网,从头顶罩下!
一片密密麻麻的阴影瞬间遮蔽了林夜头顶的阳光!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上方十几米处,一片由数百只拇指大小、通体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蜂”组成的蜂群,正以极高的速度盘旋、聚拢!它们结构精巧,复眼闪烁着冷酷的红光,高速振动的翅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尾部的合金尖刺在阳光下反射着致命的寒芒!蜂群如同一个活着的、高度统一的杀戮阵列,精准地悬停在林夜头顶,封锁了他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
侦查蜂群!而且是学院导师级别才能配备的高级侦查型御兽!
蜂群的核心,一道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强行刺入林夜的脑海,带着强烈的威慑和不容置疑的探查意图!
林夜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认出了这蜂群的主人——负责低年级实战训练的导师,刘振!一个平日里就对周凯颇多偏袒、对林夜这种“废物”不屑一顾的人!
完了!前有恶狼,后有虎豹!被堵死了!
“林夜——!”
一声裹挟着狂怒与惊疑的咆哮,如同滚雷,从蜂群后方的空中炸响!声音的主人显然动用了某种音波类的增幅能力,震得林夜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腾!
一道身影驾驭着一只翼展超过三米、通体覆盖着青灰色翎羽的巨鹰,如同闪电般掠过训练场高大的穹顶,瞬息间便悬停在蜂群上方。正是刘振!他站在鹰背上,一身导师制服猎猎作响,脸色铁青,双目喷火,死死盯着下方被蜂群锁定的林夜,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对周凯做了什么?!”刘振的咆哮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怒,手指几乎戳到林夜的脸上,“他的契约……赤焰虎的契约……断了!!!”
“契约断裂”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夜心头,也砸在周围几个被巨大动静吸引、远远驻足观望的学员耳中,瞬间引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契约断裂?!周凯的赤焰虎死了?!
一道道惊骇、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夜身上。这个学院著名的废物零蛋,竟然……弄死了周家少爷的王牌御兽?!
林夜抱着黑猫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他能感受到刘振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怒火,也能感受到头顶蜂群传递来的、越来越强的精神压迫和扫描意图。更远处,周家那几个保镖已经冲到近前,呈扇形将他隐隐包围,魁梧光头保镖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更是牢牢锁定着他怀里的黑猫,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贪婪和残忍。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几乎要将他碾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之中——
臂弯里,那只一直慵懒假寐的黑猫,似乎被这嘈杂的噪音和充满恶意的精神扫描打扰了清梦。它极其不耐烦地动了动耳朵,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极其人性化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粉嫩的小嘴张开,露出细密的小白牙,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带着浓浓倦意的“喵嗷——”。
打完哈欠,它似乎还觉得不够,那条细长的、油光水滑的黑色尾巴,懒洋洋地、极其自然地向上翘起,柔软的尾尖如同羽毛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亲昵,轻轻扫过了林夜摊开的右手掌心。
正好扫过那枚灼热跳动的火焰虎爪印记!
“嗡——!!!”
就在黑猫尾尖触碰印记的刹那!林夜掌心那枚赤红色的虎爪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赤红的光焰猛地向上窜起,如同被浇了烈油的火炬!
一股狂暴的、仿佛来自熔岩核心的吞噬渴望,毫无保留地顺着印记,轰然爆发!
这股渴望,无形无质,却带着恐怖的意志,如同一个骤然张开的、通往深渊的巨口!
目标,直指头顶那片冰冷的金属蜂群!
悬停在林夜头顶的侦查蜂群,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
前一秒还如同精密仪器般有序运转的蜂群阵列,在刘振惊骇欲绝的感知中,彻底失控!数百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侦查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猛地停止了盘旋!它们那冰冷的复眼骤然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极致恐惧!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下一秒!
整个蜂群,如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强行拉扯,放弃了所有阵型,放弃了所有指令,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是被黑洞捕获的星辰,化作一道混乱而绝望的金属洪流,朝着下方——朝着林夜掌心跳动的赤红印记——疯狂地、义无反顾地俯冲而下!
“不——!停下!给我停下!”刘振站在鹰背上,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他双手疯狂结印,精神力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出,试图重新夺回对蜂群的控制权!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与蜂群之间那道牢不可破的灵魂契约链接,此刻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融、崩断!
那股从林夜掌心印记中散发出的吞噬意志,蛮横地碾碎了他的一切努力!
数百只金属侦查蜂,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自杀式的轰炸机群,狠狠撞向林夜抬起的手掌!
围观的学员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不忍去看那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周家的保镖们脸上则露出了残忍的快意。
然而,预想中的碰撞、爆炸、血肉模糊,并未发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当第一只高速俯冲的侦查蜂,那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合金尾刺即将触及林夜掌心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撞击的声响,没有能量的爆鸣。
那只拇指大小、结构精密的金属蜂,在接触到林夜掌心那赤红印记喷薄出的无形力场的刹那,如同投入了滚烫岩浆的雪花,又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爆炸,而是更加彻底、更加诡异的“存在”层面的湮灭!
构成它躯体的特种合金、复杂的能量回路、微缩的晶核处理器……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赤红光焰的照耀下,如同沙堡般飞速瓦解、崩散!化作无数肉眼难辨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纯粹能量粒子!
这些精纯的能量粒子并未逸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束缚、牵引,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淡蓝色能量流,瞬间没入了林夜掌心那枚如同活物般搏动的赤红虎爪印记之中!
吞噬!如同巨鲸吸水!
一只、两只、三只……数十只……数百只!
整个俯冲的蜂群洪流,在接触到林夜掌心印记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湮灭之墙!一只接一只,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作一道道淡蓝色的能量溪流,被那贪婪的虎爪印记疯狂吞噬、吸收!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数百只足以让普通学员束手无策的侦查蜂群,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留下一个仰着头、摊开手掌的少年,掌心一枚赤红印记光芒吞吐不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温。还有他臂弯里,那只甩了甩尾巴,似乎对这场“加餐”还算满意的黑猫。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远处围观的学员,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如同被石化了的雕塑,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茫然。发生了什么?刘振导师的蜂群……没了?被林夜……吃掉了?!
周家那几个保镖,包括那个魁梧的光头,脸上的残忍快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疑和忌惮!他们死死盯着林夜掌心那枚诡异的印记,又看看那只神态慵懒的黑猫,眼神剧烈闪烁。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铁锈味的闷响!
鹰背上的刘振,身体猛地一晃,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他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死灰,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口中喷出!猩红的血雾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那双原本喷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空洞!他死死盯着林夜,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栗:
“你……你……你吞噬了……我的御兽天赋?!!”
契约断裂带来的灵魂反噬,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本源。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侦查蜂群相关的“蜂群感知”、“精神链接强化”、“精密操控”等核心天赋能力,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消失了!不是被封印,而是被……剥夺!被那诡异的印记吞噬了!
这比赤焰虎的死亡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御兽师的根本,在于天赋!天赋被夺,形同废人!
林夜缓缓放下手臂掌心那枚赤红的火焰虎爪印记,光芒依旧灼热,但仔细看去,在那赤红印记的边缘,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淡蓝色光纹。那光纹如同两片半透明的、精致的蜂翅,微微舒展,闪烁着微弱的灵光。
一股奇异的、清凉而敏锐的感觉,如同新生的溪流,瞬间涌入林夜的脑海!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世界在他眼中骤然变得不同!
远处学员脸上惊骇表情的细微变化,周家保镖肌肉绷紧准备出手的征兆,刘振嘴角残留血丝的颤抖……甚至空气中那些细微的能量波动、尘埃飘落的轨迹……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细致!仿佛整个世界被瞬间拉近、放大,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地投射在他的精神感知之中!
精神视野!感知强化!这是……刘振的侦查蜂天赋?!
林夜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枚融合了火焰虎爪与淡蓝蜂翅的新印记上。印记温顺地搏动着,仿佛在回应他的注视。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摇摇欲坠的刘振,越过那几个惊疑不定的周家保镖,最终落在了自己臂弯里那只正用小爪子悠闲地梳理着胡须的黑猫身上。
黑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停下了动作,歪着小脑袋,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瞳孔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慵懒,仿佛在说:味道还行,凑合。
林夜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带着一丝刚刚觉醒的、属于掠食者的锋芒。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新生的、奇异的掌控感,极其轻柔地拂过黑猫那毛茸茸的、透着温热的小耳朵尖。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石板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如纸的刘振,扫过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周家保镖,最后落回自己臂弯里的小兽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残酷:
“是它挑食。”
黑猫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小小的身体在林夜臂弯里蹭了蹭。
林夜抱着它,迎着所有人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有力,踏在洒满阳光的路面上,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无声的回响。前方,是学院的核心区,是通往力量与未来的道路。身后的阴影与狼藉,连同那声嘶力竭的质问和窥探,都被他决然地甩开。
他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却足以让刘振如坠冰窟的话,在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消散:
“只吃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