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幻影迷踪荒园藏

王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雨点,将洛凝从剧痛与震惊中拉回现实。第三方势力的杀意如跗骨之蛆,锁定了她;倒地的沈澈昏迷不醒,周身气息紊乱;而身后的王彦,眼中流露出的惊愕与某种不属于凡人的陌生感,像一面照妖镜,映出了她竭力隐藏的异常。

三重危机叠加,洛凝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的妖力虚弱不堪,刚刚硬抗那一记无形杀机已是勉力为之,眉心的刺痛仍在阵阵袭来。硬闯绝无可能,她必须另辟蹊径。

电光火石间,洛凝的目光扫过熙攘的文渊街。夕阳下的人群、书摊、茶肆,一切都如此真实,却又在这一刻成为了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她的妖力太弱,无法施展大规模幻术,更无法构建防御屏障。但她可以利用这份弱小,制造最微小的、最难以察觉的偏斜。

她不再去看王彦,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所有的心神,所有的妖力,汇聚成最精纯的一丝,沿着她眉心被创伤的感知向外蔓延。那股冰冷的杀意仍牢牢锁定,她无法挣脱,但她可以在锁定与感知之间,插入一瞬的涟漪。

她微垂眼睑,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不是微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调动体内所剩无几、与草木本源相连的妖力,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共鸣的方式,与周围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与地面缝隙中顽强生长的小草、与不远处花盆里的娇艳月季产生联系。

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绿色荧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这妖力并没有实体攻击力,它只是……干扰。干扰周围的光线,干扰空气的折射,干扰凡人的视觉神经,甚至是,干扰那股第三方势力冰冷感知对她的精确锁定。

并非创造幻象,而是扭曲现实。

文渊街上,人群的喧嚣声似乎在这一瞬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雾。王彦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看到洛凝身形似乎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短暂的叠影,仿佛洛凝的身影与周围的书架、行人重叠在了一起。那种不属于常理的视觉错乱只维持了不到半秒,但对于洛凝而言,已足够。

她猛地弯腰,用尽全身力气抱起沈澈。他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要沉,更要命的是,他体内紊乱的力量似乎正在无意识地抗拒着外部的接触,让她的手臂感受到了灼热的刺痛。但她顾不上这些,牙关紧咬,用一种不符合她纤弱体型的爆发力,扛着沈澈向街巷深处冲去!

第三方势力的锁定在洛凝扭曲现实的一刹那产生了偏离。他们感知到的“目标”位置似乎出现了瞬间的跳跃或模糊。高手过招,一瞬的迟滞便是生机。当他们的感知再度精确锁定洛凝时,她已经带着沈澈冲入了文渊街旁错综复杂的小巷。

“站住!”身后传来王彦的惊呼,以及他追来的脚步声。

洛凝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她身上淌着冷汗,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刃上。沈澈的重量几乎压垮她,体内的妖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急速流失,用来支撑她的速度和抵抗沈澈体内那股排斥的力量。眉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被第三方势力攻击的后果。

她不能跑直线,也不能去人少的地方。她只能钻入最拥挤、最混乱的街巷,利用地形和人群掩护自己。她的脚步在青石板上飞快地移动,穿梭于晾晒的衣物、挑担的小贩、追逐打闹的孩童之间。耳边是渐远的王彦的喊声和更遥远、更冰冷的、越来越近的锁定感。

她知道那股第三方势力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能在闹市无声无息地攻击她,说明他们的力量远超寻常。他们可能动用了某种追踪秘法,或者干脆就有人在暗中尾随。她不能停,更不能让沈澈落入他们手中。

怀里的沈澈无意识地低语着什么,眉头紧皱,身体偶尔会抽搐一下。洛凝将他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那种本能的保护欲,如此强烈,仿佛流淌在她枯竭的血液里。千年前的景象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浑身是血、将焦黑书卷紧紧护在怀里的书生,那种熟悉的绝望与坚韧……

不,她不能再失去他。这一次,她不会让他独自面对。

她凭借着对城中草木气息的微弱感知,以及自身作为花妖对自然环境的本能契合,选择了一条最曲折、最隐蔽的路线。有时她会故意冲入死巷,然后在第三方势力或王彦即将追上时,利用一扇虚掩的门或一个不起眼的狗洞,瞬间消失,扰乱对方的判断。每一次这样的动作,都像是在撕扯她的灵魂,妖力消耗巨大,身体摇摇欲坠。

她感觉到追击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某种秘法波动留下的痕迹。他们没有被完全摆脱,只是暂时被迷惑了方向。王彦的追击反而不如第三方势力那么令她警惕,他只是个凡人,威胁有限,但他的存在暴露了她的一部分异常,这是个隐患。

终于,在体力彻底透支之前,洛凝冲出狭窄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城郊熟悉的荒芜景象。槐树高大枯槁的身影映入眼帘,散发出她本体的气息。她冲向荒园的大门,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带着沈澈跌了进去。

木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洛凝瘫倒在地,沈澈压在她身上。她大口喘息着,感受着槐树本体传递来的一丝微弱的治愈之力,尽管这治愈之力也带着根脉深处的痛楚。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沈澈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挪开,让他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仍在。

安全了吗?她不确定。那股冰冷的锁定感似乎在荒园外围徘徊,没有立刻闯入。或许是荒园本身有什么力量令他们忌惮,或许是他们需要重新确定她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洛凝强撑着坐起身,靠在槐树粗糙的树干上。疼痛从眉心、从本体根脉、从抱着沈澈的手臂传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沈澈的状况很糟,他体内那股力量像脱缰的野马,随时可能撕裂他的身体。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轻轻触碰沈澈的额头。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窥探或唤醒,而是将体内仅存的、最纯净的一缕妖力渡了过去,试图安抚他体内暴动的力量,像母亲安抚哭泣的孩子。

微弱的绿色荧光融入沈澈的皮肤,却没有如预期般起到安抚作用。沈澈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体内的力量像受到了刺激,更加疯狂地冲撞起来,甚至反过来吞噬洛凝渡入的妖力。

这力量……既强大又陌生,带着古老而混乱的气息,仿佛被强行压制了千年,此刻正拼命想要冲破束缚。而“归墟”……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个词?

洛凝咬紧牙关,撤回了手指。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冷汗湿透了衣衫。她不能再冒险用妖力探查或治疗,她的力量太弱,反而可能激化他体内的矛盾。

她仔细观察着沈澈。他双眉紧锁,表情痛苦,嘴唇干裂。昏迷中的他显得脆弱不堪,与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形成鲜明对比。她注意到他胸前衣襟有些凌乱,似乎在挣扎时扯开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在整理时,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衣衫内侧,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将那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块小小的木雕,只有拇指大小,雕工粗糙,像是随意刻成的。它已经被磨损得有些光滑,显然佩戴了很久。木雕的形状有些古怪,仿佛是一个扭曲的符文,又像是一个简化到极致的图腾。

洛凝将木雕放在掌心。一股极其微弱、几乎感受不到的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但这股波动,却让洛凝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这气息……如此熟悉!并非沈澈体内那种强大的、混乱的力量气息,也不是第三方势力的冰冷恶意。这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的气息,带着槐树本体深处那种与她同源的古韵。

她曾在哪儿感受过这种气息?脑海中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是在千年前,那场浩劫发生之前?还是在那个古老的祭坛旁?

她仔细端详那块木雕。粗糙的雕刻勾勒出的符文,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她似乎在哪本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图案,或者,那是刻印在灵魂深处、属于她远古记忆的一部分?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这块毫不起眼的木雕,并非寻常之物。它与沈澈体内的力量异动有关,与他口中的“归墟”有关,更与千年前的那个书生……以及那场改变了一切的浩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它像一把钥匙,通往沈澈身上隐藏的更深层秘密,也通往她苦苦追寻的千年真相。

夜色渐浓,荒园愈发寂静。洛凝坐在枯槐树下,怀里抱着那块木雕,目光落在昏迷的沈澈身上。她不仅救回了他,更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新的谜团,一个可能揭示一切源头的信物。

危机暂时解除,但隐藏的暗流仍在涌动。第三方势力不会罢休,王彦心底的疑惑也可能发酵。而沈澈身上的秘密,以及这块神秘的木雕,又将引出怎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