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的夜,像一张巨大的、破败的幕布,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冷风穿过枯槁的槐树枝桠,发出呜咽的声响,如同远古的叹息。洛凝靠坐在树根旁,疲惫与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不敢放松,眉心的刺痛仍在,提醒着她潜藏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她必须利用这片刻的宁静,弄清沈澈身上隐藏的秘密,尤其是那块神秘的木雕。
沈澈平躺在她身侧,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而急促。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偶尔会让他身体轻颤,发出痛苦的低吟。洛凝看着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担忧、困惑,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无法言喻的联系感。她轻柔地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掌心那块小小的木雕上。
木雕只有拇指大小,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触手是温润的木质,但表面被岁月的摩擦打磨得光滑,几乎感受不到木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刻着的符文——与其说是符文,不如说是一个扭曲、古老的图腾,线条简洁而拙朴,但隐约勾勒出某种抽象的形态,仿佛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或是仪式符号。
洛凝的指尖沿着那符文的线条缓缓滑动。一股微弱、模糊的能量波动从木雕中散发出来。这不是沈澈体内那种汹涌混乱的力量,也不是袭击者冰冷的恶意。这是一种极其古老、带着泥土与草木的纯净气息,与她本体深处的根脉之感遥相呼应,仿佛是她失落已久的某种本源力量。
她皱眉思索。这气息……她确信自己在某个遥远的时刻感受过。是在千年前吗?那场浩劫发生之前?还是在某个被遗忘的、与槐树本体相关的古老之地?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只闪现出零星的片段——古老的祭坛、低语的颂词、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血腥气……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她收回纷乱的思绪,决定运用妖力进行探查。她小心翼翼地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精纯妖力,将其汇聚在指尖,然后轻轻触碰木雕上的符文。
起初,木雕毫无反应,仿佛只是块普通的木头。她的妖力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洛凝没有气馁,她知道这木雕绝非凡物,定有其特殊的启动或感应方式。她闭上眼睛,将感知沉入更深层次,不再强行注入妖力,而是尝试与之建立一种共鸣。她回溯自己与槐树本体的连接,感受着古老根脉在地底深处的延伸,感受着树木对岁月的沉淀和对自然的敬畏。她将这份古老、沉静、与天地万物共生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传递给掌心的木雕。
随着洛凝的感知与那股古老气息对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木雕不再冰冷坚硬,开始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暖意。掌心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洛凝能感觉到一股同样古老、但更为内敛的力量正在木雕内部缓慢流动。
她加深了这种共鸣。体内的妖力虽然微弱,但在这种特定的频率下,却如同找到了正确的钥匙,与木雕产生了深刻的联系。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在她耳边响起,更像是直接在她脑海中震荡。掌心的木雕突然发出一层极其淡雅、几乎不可见的绿色微光,那光芒沿着符文的线条流动,让那古老的图腾显得更为清晰、更为神秘。
在这微光亮起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木雕上传来,并非吸取她的妖力,而是拉扯她的意识。洛凝没有抗拒,她知道这可能是木雕对她回应的邀请。她的意识仿佛被引入了一个空旷而古老的空间,那里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洪荒时代的气息。
画面在她脑海中如碎片般闪现:
苍茫的天空下,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正对着一块巨大的、刻满符文的石碑。那人影穿着褐色的衣袍,腰间似乎系着什么黄色的饰物。
耳边回荡着低沉而古老的吟诵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穿透时空的重量。
一股强大的、令人感到绝望的压迫感,以及混杂其中的痛苦和不甘。
最后,是一只修长的手,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将一块小小的、形状古怪的木头放入口袋。那只手的轮廓,与沈澈的手……惊人的相似。
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如同露珠在阳光下蒸发,没有留下清晰的轮廓,却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褐衣、黄色的腰带饰物、古老的石碑、绝望的气息……以及那只手!
就在洛凝意识沉浸在这些零星片段中时,身边的沈澈身体猛地一震。他双眉紧锁得更紧,额头上冒出冷汗,嘴里开始无意识地低语。
他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但洛凝在极致的专注下,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词语:
“……褐衣……红……”
“……别……腰上……黄……”
“……祭坛……归墟……”
“……藏好……木……雕……”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利刃刺入洛凝的耳膜。褐衣、腰上黄——这不正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那个模糊人影的特征吗?祭坛、归墟——沈澈之前在昏迷中也曾呓语过归墟,而祭坛似乎与她记忆中那场浩劫有关!藏好木雕——他竟然在昏迷中提到了这块木雕!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根无形的线,开始串联起来。木雕、沈澈体内的古老力量、他的呓语、她闪现的千年记忆、以及千年前那个与书生相关的模糊画面……
一股惊人的、大胆的猜测在洛凝心底浮现。她颤抖着手指,重新抚摸掌心的木雕,又看看身旁痛苦挣扎的沈澈。
如果……如果这块木雕,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饰物?如果它是千年前那个书生留下来的,用来封印、隐藏、或是传承某种力量或秘密的信物?如果沈澈体内的那股狂暴力量,正是千年前被封印在这木雕中,又因为某种原因,在他身上被唤醒或转移了?
而那个书生……那个浑身是血、拼死护着书卷,与她有着宿命纠缠的人……他会是谁?他会是……沈澈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洛凝感到一阵眩晕。沈澈是凡人,而那个书生显然不是。他们相隔千年。可是,如果有什么古老的、强大的力量介入,打破了时间的界限呢?如果沈澈只是那个书生千年后的“载体”,或是某种“转世”,而这块木雕,是连接他们之间的关键?
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是基于破碎线索和本能直觉的拼凑。但这个猜测解释了太多无法理解的现象——沈澈体内莫名的力量,木雕与她古老气息的共鸣,沈澈在昏迷中的呓语,以及她心中那种对沈澈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和保护欲。
夜色更深,荒园的寒意渗入骨髓。洛凝紧紧握着掌心的木雕,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沈澈。她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在她心中激起的波澜。
这块木雕,是解开沈澈身上谜团的关键。它与千年前的宿命紧密相连,甚至可能揭示沈澈真正的身份以及他体内的力量来源。而“褐衣红”、“腰上黄”、“祭坛”、“归墟”……这些呓语绝非无的放矢,它们指向某个重要的地点、某件关键的事物,甚至某个关键的人物。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保护好这块木雕,也必须想办法弄清楚沈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控制他体内那股濒临失控的力量。
而要做到这一切,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清晰的记忆。她需要……回到千年前,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洛凝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块木雕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沈澈是否就是那个书生,无论他体内力量的真相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他。她会利用这块木雕作为引子,探寻那段被时间掩埋的真相,找到解救沈澈的方法,完成这场跨越千年的宿命之约。
她看向昏迷中的沈澈,轻轻地、仿佛自语般说道:“等我,沈澈。我会找到答案。”